清晨是小鳥把我叫醒的。窗外枝頭上它們歡騰得很,嘰嘰喳喳比鬧鈴還盡職。布穀鳥在田野裏與它們一唱一和,大清早就把視聽盛宴送到我麵前。
新的一天開始了。我梳頭照鏡子的時候才發現臉上掛了彩,又深又紅的指痕,不多不少正好五條。是昨晚那禍害送我的信物。我用手怎麼抹都抹不掉,立馬嚇得歇菜,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它還消不了,這可怎麼辦,今天就要回去幫家裏割麥子,老媽看見問起來我怎麼回答?難道讓我告訴她是那流氓打的?
想到這茬我心裏的怨恨就噌噌直往外飆。太沒品了,我為他忍辱負重,不惜與親人反目,他卻對我下此毒手。難道我千辛萬苦曆盡磨難要的就是這樣的愛情?我真是受虐狂,拿人間最珍貴的親情、名聲,換取臉上的傷痕。
我越想越憋屈,不發泄一下就內心就無法平靜,於是趴在椅子上,用昨晚他掉在床上的爛筆頭給他寫信。掀開蓋子一看,是給學生批改作業的紅墨水。顧不了那麼多,我拿起筆就寫
AZ:
你這無賴,我不會放過你的。你可以對我的臉下毒手,我也可以找人對付你。識趣的話,你今後離我遠點,別再招惹我。
AZ即日
把紙條折好,從門縫塞進他屋裏,我騎上車子閃了。
大清早路上連個人毛都沒有,清新的空氣裏充滿了不安。正如我忐忑的心情。做了虧心事,我連看花草樹木都心虛,生怕它們覷破天機,鄙視我的墮落。我緊張得不敢呼吸,自己把自己打倒了N次。怎麼能做出那樣不靠譜的事。他若拿這茬說事兒,見人就顯擺,我的名聲豈不要被他搞臭?今後他不要我,哪個男人還會娶我!暈死,我怎麼那麼糊塗,連自己的身子都守不住。這下沒轍了吧?
老媽蹲在院外的石磨上吃飯。這東東簡直是我家的鎮宅之寶,有記憶以來它就一直躺在這裏,圓圓的又厚又大,足有幾百斤重。小時候就為讓姐姐帶我玩,就是從這上麵栽下去,摔在鐮刀把右眉弄殘的。我福大命大,眼睛沒被它剜掉。
見我回來,老媽眼皮都不帶抬的吃著飯。我盛碗飯蹲在她麵前吃起來。那碗飯掃蕩完,見我臉上盛開的紅花,她不帶一絲感情地問,你臉上是怎麼整的?
李老師家的雞抓的。我忽悠人的天分很高。學校壓根不讓養家畜,李老師哪來的雞。沒想到老媽這麼好騙,躲過這一劫,我鬆了一口氣。然而心裏卻酸酸的,眼淚直想往下掉。到底是血濃於水,長這麼大,老媽從沒碰過我一指頭,那禍害卻敢對我下黑手。由此看來,他確實不靠譜,嫁了他指不定要遭受多少家庭暴力。
老媽這關算是過去了,臉上這傷老是不消,人人見了都表示慰問,我還一次又一次複製啊?煩不煩呐,忽悠人也是個力氣活,會很累的。
跟在老媽後麵往田裏顛,大嬸大媽見了我都拿那禍害說事,你怎麼一人回來了,沒帶幫忙的啊?
就知道老媽這大嘴巴藏不住秘密,我那點糗事全村都知道了。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我親媽,成天怕我的名聲不夠臭,大喇叭到處傳播。
爹海拔巨高,就是太骨感,幹起活來力氣不足一把。一到田裏就發毛,兩眼看誰都不爽,總愛起刺兒。這不,我撞槍口上了。指桑罵槐好一通惡損,這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滋味好受嗎?我們一年到頭背著日頭過山,得到了什麼?你爺爺辛苦一輩子,累死在麥田裏。好不容易跳出農門,又大睜倆眼往火坑裏跳。犯賤是吧?
從小在農村長大,這裏就是勞改場難民營,我怎麼能不知道,還用得著他提醒!那禍害,我跟定了。感情的事他沒法懂,說了也白瞎,我索性裝機器人,彎下身子玩命地幹活。
什麼叫牛馬不如,我算是體會到了。就算累得隻剩半條命,還得咬牙死撐著。莊稼不會自己跑到倉庫裏,你不搞定它,它就讓你沒食兒吃。
全身每個零件都累殘了,還得撐下去,身上那點疼,在農民眼裏算不了什麼。力氣是奴才,去了還回來。睡一宿養足精神,次日還得接著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