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教師不好做，尤其是鄉村教師更憋屈。國家全力普及義務教育，出發點是好的，提高全民素質，為咱老百姓著想，多好的政府啊！可就是有那一撮不開化的鄉親，為省仨核桃倆棗，把孩子留在田間勞作，不去學校接受教育。
輟學者一多，迎國檢就過不了關。校長讓我們下班時間深入到千家萬戶做家長的思想工作，要本著把稻草說成金條的敬業精神，把學生劫持回校園。
我這人自閉得厲害，群眾基礎不行。就和李老師這個話癆結伴而行。
窄窄的田埂不是所有人都能走穩的。這姿勢不比模特在T形台上走秀遜。在這裏想昂首挺胸高調做人，鐵定沒戲。你不知道哪個溝哪個坎會絆你一跟頭。
進村掃蕩時天已黑了。在熱心鄉親的指引下，我們挨家挨戶勸說。三皇五帝前朝古代所有靠讀書飛黃騰達的經典故事都搬出來，連三代不讀書，勝養一圈豬的粗口都爆出來了，學生家長還是無動於衷。真是服了這群老文盲。就知道耕田種地養家糊口，一點追求都沒得。都知識爆炸的時代了，還說孩子會加減乘除能算賬就成。書念多了反而把人給折騰呆了。都說老師鋼嘴鐵牙，我說那是讓學校和家長逼出來的。遇到這樣頑固不化的家長，跟秀才遇到兵有一拚。
我也知道，家長的實際困難我解決不了。在這愈窮愈生的變態農村，公然跟政府的計劃生育政策叫板，產生的惡果是家家三四個孩子，盡顧著抓人口生產，哪有工夫搞經濟建設。在飯都沒得吃的情況下幻想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那不是有病嗎？況且村裏從沒出過大學生，沒範兒可學。
在一貧如洗的殘酷現實麵前，所有的說教都蒼白無力。我說學有所成可以吃香喝辣奔小康，家長說都去當官誰抬轎。瞧瞧，都死豬不怕開水燙，扶不起的劉阿鬥了，我還廢什麼話。遠的不說，就拿我當反派典型已足夠。寒窗苦讀十幾年，上了師範又如何？那點口糧連牙縫都不夠塞，成天累得吐血，被領導當孫子訓，活得那叫一個憋屈！
OK，我也不廢話了，愛誰誰！校長扣我口糧，隨他大小便，就那幾個銅板，撐死也不過六十塊，他拿去發不了大財，我也死不了人。他有種他來，把學費都免了，還開倉放糧給家長發補貼，他們鐵定烏泱烏泱地把孩子往學校送。
我喊李老師一起撤。肚裏沒食兒，早餓成夾心餅幹了。
留下吃完飯再顛吧。李老師被鄉親苦苦挽留。她求救地看看我，我也沒轍。人家那麼好客，我總不能讓他們熱臉貼冷屁股吧。於是答應飯後再閃。
可憐的鄉親，折騰一晚上，就鼓搗了一盤蘿卜絲和一盤大白菜。酒是劣質散裝的，圖的就是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