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三歲生日這天，我們擺了幾桌酒席宴請至親，老公特意讓他姑夫把相機帶來，要給時日不多的爹拍幾張照片留念。
一直等到十二點爹和媽還沒來，我心裏那叫一個急。眾賓客都到齊了，伸長脖子等他們來了好開席呢。不會出什麼狀況了吧。按照慣例，十點左右放療就做完了，坐車來這裏也就半個小時的事。
在眾人等得沒脾氣的時候，弟弟領著二老來了。一見麵媽那大嗓門就炸開了，差點來不了啦。天呐，早上起來打開門，我一頭栽在地上，瞧瞧，鼻子都磕破了。幸虧你爹沒事，把我拖到床上。這就奇了怪了，他可是有病的人，身子骨比我還結實。門窗一打開，我才好受些。天呐，惡心死我了，全身軟得一點勁都沒有。
煤氣中毒了吧。告訴你別把窗子關那麼嚴，就是不聽。有過一次教訓，還不長記性。我心疼地埋怨。
都是你媽，非要說冷，把窗子關得嚴嚴的。爹埋怨道。
發嘉，你怎麼不看著點？麗子一歲生日那天，爹和媽就煤氣中毒過一次，同樣的錯誤怎麼能再犯呢。
怨不著他。昨晚他在同事那裏睡。媽一向護犢子。
想想那次煤氣中毒，我就慪火得慌。女兒一歲生日，高朋滿座，唯獨媽沒來，弟弟說她煤氣中毒，來不了。嚇得我一中午都提心吊膽，連招呼客人的心都沒有。午宴剛結束，扔下一大堆客人我就急匆匆往弟弟那時趕，一顆懸著的心始終放不下。這才時隔兩年，悲劇重演，二老怎麼一點警惕性都沒有。樓房封閉性好，不比農村的瓦房，四處透風，放幾個煤爐都沒問題。在同一個地方栽兩次，二老也太不拿生命當回事了。
滿桌美味佳肴，爹一口也吃不了。我心裏著急，特意進廚房為他做了一碗湯。缺少生活常識的我隻知道蘑菇能提高免疫力，卻忘了爹沒有牙，咬不動。結果喝這碗湯的時候，他盡顧著把蘑菇往外挑。鼓搗半天，也沒吃下幾口。
爹實在太瘦了，看著讓人心疼。
今天陽光格外好。午宴後老公把我們兄弟姐妹連同二老招呼在一起，讓他姑夫給我們拍照。怕爹起疑心，他隻說大家難得有機會聚在一起，趁這機會留個影讓女兒長大了看看有誰在為她慶祝生日。
爹何等聰明，能不明白我們別有用心？身子不爽，他強打精神被我們簇擁著，靠著西牆根坐下，由著姑夫拍照。自己患的什麼病，他門兒清。他識文斷字，治療室裏寫的有關惡性腫瘤的字字句句，他全認得。我們這點小聰明忽悠不了他。在親人麵前，他揣著明白裝糊塗，從不表露自己所承受的巨大心理壓力。獨自一人背著沉重的思想包袱，他的內心有多苦，我們無從得知。照片衝洗出來，看到他緊鎖的眉頭，我們才知道他並不完全是被病魔打倒，對癌的恐懼心理要了他的命。
事後媽告訴我，你爹早就猜透了照相的真實用意。他說你這是怕今後再也見不著麵了，照張相留個紀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