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以來,每次回娘家都是雞鴨魚肉我買回一大堆,然後老媽把大哥的三個孩子及二哥一家子都召集來吃大戶。二嫂這人刻薄宏寡恩,暴戾懶惰。一大家子的飯菜我一人張羅,住在一個院裏,她連過來幫忙都沒有。我在媽那矮小的土坯房裏忙得像陀螺,她在高大敞亮的堂屋裏看電視。飯菜一好,她立馬過來吃。
正是伏天,日頭毒得能把人烤化。下午二哥早早去地裏幹活。三嫂則鑽在裏屋睡大覺。她家的豬被拴在樹下涼快。日影東移,主人卻不及時把豬換個涼快的地方,結果被熱死。
二嫂這母老虎發飆了,叉腰站在堂屋一罵就是幾個小時不帶喘氣的。她把豬的死亡責任全歸在二哥身上,汙言穢語一起潑向這窩囊男人。我在老媽兩間矮小的土坯房裏敢怒不敢言。
母老虎惹不得,血的教訓我是記得的。以前大嫂辱罵老媽,我站出來說公道話,結果被老媽埋怨得一頭包。媳婦再惡毒,也是沈家的,輪不到我這出嫁的閨女指手劃腳。幾個媳婦,都是媽的心頭肉,即使她們合夥把她撕吃了,她也不會皺一下眉。
院子裏滿是二嫂那高音喇叭似的國罵,我沈家的十八代祖宗被她問候個遍。我聽得頭皮發麻,真替老媽憋屈,與母老虎同住一院,她得多強的心理承受能力。這女人別的能耐沒有,每天倆眼一睜,就亮開嗓子飆著海豚音侮辱我沈氏家族上下幾百年的女人。
我小聲嘀咕道,這女人是敗家玩意兒,不積一點口德,再旺的運氣都被她罵飛了。這豬明明就是她妨死的。家裏家外一點事都不做,就會鑽在屋裏看電視。長成醜八怪,還稱王稱霸,咱沈家真是上輩子作了孽。
給我閉嘴!怕母老虎聽見,老媽叫停我。
家門不幸呐!我心裏感歎。其實母老虎挺怕我的。畢業第二年,有次回到家天就黑了,還沒進院子,就聽弟弟和母老虎掐得雞飛狗跳,讓人一個頭兩個大。我冷靜地說了句,吵什麼吵!母老虎立馬打住,屋子裏恢複了難得的安寧。
不光是母老虎,大嫂這凶悍女人也對我畏懼三分。我畢業前那個夏天,正在屋裏睡覺,大嫂抱著孩子在院裏滿嘴噴糞,大肆辱罵父母。我被驚醒,拉開門出來,她立馬抱著孩子撤了。
要說我體弱多病,平時並沒跟她們發生口角。一張娃娃臉慈眉善目長相並不凶惡,她們這樣怕我,真是奇了怪了。老媽這破嗓子,一張口就是海琢音,嘮叨起來就沒完沒了,卻鎮不住幾個媳婦。最讓我看不慣的是,在她們麵前,她巴結討好,妥協退讓,生怕得罪她們老了沒人養活。她越沒脾氣,她們越得寸進尺,簡直是騎到她頭上拉屎拉尿。
傍晚下起了暴雨。媽這兩間土坯房裏沒一個地方不漏。床上全是水,廚房裏成了沼澤。沒轍,我打著傘把孩子護在腋下在屋裏尋找不漏的地方。雨水在四周傾瀉。放在地上的盆盆罐罐被雨水敲出清脆的嗒嗒聲。
暴雨使堂屋裏的母老虎展開新一輪的叫罵。年久失修的房子跟水簾洞有得拚,躲也沒處躲,藏也沒處藏,她心裏不爽,拿沈家十八代女人出氣。這惡婆娘,不去唱女高音真是屈才了,那鬼見愁的嗓音,準能把全場觀眾嚇得屁滾尿流。
我就納了悶了,把父母轟走,三間房子她霸著,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房子漏雨,她就不能修修嗎,花得了幾個錢?什麼意思啊她,難不成房屋漏雨讓老媽花錢給她修?也不看看什麼情況,老人已無勞動能力,哪來的錢讓她啃老!
滿屋的水窪讓我心酸不已。母親養一大群孩子,勞碌一輩子,到老連個安身立命的窩都沒有。房子被母老虎霸占,親手用土坯壘了兩間窩棚,夏天雨水橫流,賽過水簾洞,冬天四處漏風,跟冰窖有得拚。住得憋屈也就罷了,還要成天聽母老虎那鬼見愁的叫罵。不親身體驗一回,真不知人到老年生活如此可怕。
我商量道,媽,去跟我住吧。新房那麼大,風吹雨打都不怕。
切!這是什麼話!我兒孫一大群,跟女兒住讓人說閑話。土坯房冬暖夏涼,住著舒服。你那房子太陽一曬,裏麵跟蒸籠有得拚。樓房那麼高,上去一趟累個半死。單元房子,家家關門閉戶,你去上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再說地裏莊稼也離不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