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被我叫回來了。他的任務是每隔一天駕著摩托載我去看媽。怕大哥大嫂待媽不好,我每次去的時候買滿滿一編織袋魚肉和青菜,把他家冰箱塞得滿滿的。
侄女小孩才倆月,因為和婆家不睦,成天住在娘家。她從小備受媽的寵愛,所以待媽不錯,想方設法給她做可口的飯菜,這令我很欣慰。弟弟每天晚上準時打電話回來問候媽,從精神上給她支持。他從網上看到消肝腹水的臌症丸,讓我買幾盒。他在我這裏放了四千塊,專門給媽治病,我聽從指揮,以一百九十五塊錢一盒的吐血價位網購了兩盒。
病急亂投醫,媽把藥當成救命稻草,說吃了那藥後病減輕了許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自我安慰。瞧她那雙腿腫的,表皮明晃晃的,一摁一個坑。
媽的悲慘命運撼動了上天,從去年冬天到現在,一聲痛快雨沒下過,地裏莊稼旱得葉子都卷起來了,再持續些日子全部將枯死。莊稼顆粒不收,對農民來說是可怕的,堰塘有點存貨的,村民爭先恐後抽水灌溉。
大哥一籌莫展地說,我得去打工,地裏莊稼指不上了。
媽病重正要他盡孝的時候,他卻要閃人,這不靠譜的家夥!我委婉地喊停他,正是伏天,到外麵打工流血又流汗,身子累出病來,賺那仨瓜倆棗還不夠給醫院,你還是歇了吧。
十三年前爹身患絕症的時候,老天一連數月不露笑臉,陰雨綿綿,以致二月天還冷得跟寒冬臘月有一拚。由此看來,天人還真有感應。二老受窮受苦一輩子,他們的悲劇收場驚動了上天,就以惡劣的天象懲罰這不公平的世道。
三哥從打工的東莞回來,陪媽住了一晚就回去摟老婆睡覺了,此後偶爾回來看媽,一點東西都不買。
我是隔一天回去看媽一次。媽還能吃點飯,我帶回的水蜜桃,媽巨想吃,又怕肚子脹。我說,不礙事的,吃吧。中午包餃子,她也吃了兩三個。侄女依然是每天煮小米粥給她喝。
下午回家順便去城裏把網購臌症丸的錢給三哥。為這茬他和弟弟掐了半天。弟弟堅持要買,三哥堅決不讓買,說是白白燒錢。
三嫂從空調屋裏出來,接過錢說,媽那屋裏得裝空調,太熱了,回去照顧他都沒法睡。
我白了她一眼就閃了。心裏說,裝空調,錢你出啊?買藥不讓你們出錢都肉疼半天,還在我麵前裝大方。
想知道媽到底還有多少日子,我詢問婆婆的鄰居,她老公也是肝病走的。她說人走之前通常都是睡覺頭朝裏麵,背對著人。今天去看媽,午休時她的頭也是朝著裏麵。我暗叫不妙,按理說她尚能進食尚能走動,應該還能撐些日子。
夜晚侄女打來電話,說媽喊肚子疼,要不要吃嗎啡。我犯難了,這藥副作用大,吸毒一樣容易成癮。糾結了半天,我說,要是疼得受不了,就吃吧。
第二天還沒起床,電話就進來,大哥說媽昏迷了。剛掛斷電話,三哥和弟弟相繼打進來,說媽怕是不行了。
我急匆匆喊上老公往回趕,途經市場,按慣例買一編織袋菜。一班人馬,嘴裏得有嚼的。大嫂喊停我好幾次,說冰箱就沒空過,魚肉塞得吃不完,讓我別買了。她心疼我錢袋子癟得快,是念手足情,我不能讓她出了氣力沒回報,一如既往地買,說她家住農村買菜不方便/
路才走了一半,三哥就打電話催。我說,在路上呢,剛才買菜耽誤了時間。知道他擔心中午一大幫人沒菜吃,這是在暗示我要買菜帶回去。
媽的娘家人都來了,屋裏院裏擠滿了。我擠進屋,隻見媽的臉全腫起來了。男怕穿靴,女怕戴帽,媽這是在劫難逃了。
大哥說要把媽送回老房子。舅舅堅持要把媽抬進他的新樓房,跟他叫板起來。三哥也怒目相向,門兒都沒有!
怕他們打起來,我充當和事佬,回老房子就回吧,媽不止一次地喊著要回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