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轎內漆黑一片,淩勵挑起簾子看了看黑夜中的蘇州街道,黑沉沉的鮮有燈火。整個城市陷入黑暗的暮色中,就如同他現在的心情一樣凝重。
轎夫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在寂靜的大街上格外清晰,卻不能打斷淩勵的思緒。
這一日,小小的八品五經博士被大大的吳王千歲相邀赴會,原本帶著一種受寵若驚的心情赴約,帶著宣揚西學的功利心思欲展身手,甚至為自己能夠被吳王賞識而隱隱自得。可惜這一切都在午宴後煙消雲散,隻有在惶恐和擔憂主宰下,度日如年般地磨到夜深回府。
果真如世人言: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吳王朱由楨提出的合作意向,在對吳王涉足銀市動機的疑慮下,變得凶險異常。這不是畏於吳王和熊文燦權位的問題,而是可能成為“陰謀篡位者”的夥伴問題。如若吳王果真有叛逆篡位之心,而淩勵諸人又與其合作操縱銀市謀利,那麼篡位企圖一旦敗露,朝廷上高高坐著的崇禎皇帝會如何看待諸人?四個字:罪臣同謀。結局自然不言而喻!
真正讓淩勵擔心的就在於此。
轎夫停住了腳步,隨即,轎身向前傾斜了些許,轎簾拉開,淩勵毫不費勁就邁腿出轎。他還未適應鬆濤畫館門口兩盞燈籠帶來的光線刺激,就被更大的刺激震定在當場,胸口頓時湧起了一股濃濃的暖意。
隻見畫館門口的台階上,一個瘦小羸弱的身影在初冬的寒風中站立著,一手提著一盞稍小的燈籠,一手挽著一件棉長袍,卻不知已經在那裏等待了多久?
“蓮香!”淩勵輕呼了一聲,自己都能感覺出呼聲裏帶著顫抖,此時他無暇去顧及身邊還有陳子龍等人,還有未曾離開的王府轎夫,也渾然忘記了一天以來的焦慮。在他心裏,隻湧動著溫暖與柔情。
傻姑娘明明在風中顫抖,卻未曾披上為她的公子準備的長袍;小丫頭明明等得心情焦慮、疲憊不堪了,卻在看清公子下轎後,欣喜地小跑過來,溫柔地將長袍披在淩勵身上。
淩勵攏住蓮香冰涼的小手,胸口卻猶如堵著千斤重物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想把這個可愛的女人攬緊自己懷裏,不!是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裏,永遠都不分開。
“公子,回吧?姑爺他們還在呢。”蓮香被淩勵拉住小手,在陳子龍等人怪異的微笑下頗有些害羞,遂小聲對淩勵說道,同時將手上的燈籠往淩勵身前挪了一些。
原本打算回府就找尤萬鬆,拉上陳子龍等人商量大事的淩勵,現在卻轉念想:現已夜深,不如明日再議吧,反正兄長等人也不知道危機臨近。今夜應該好好陪伴蓮香,享受這難得的人間溫情。
不去理會那幾個在王府裏,估計已經出位的兄弟“猥褻”的目光,淩勵伸手拉下長袍,將蓮香嬌弱的身子裹住,又搶過燈籠,攬住她的柔肩,在一陣怪笑聲中,和羞澀不堪的小丫頭回到自己屋子。隨即“咣啷”一聲關上門,插上門閂……
大大的黑亮眼睛,紅紅的鼻頭,微微上翹的小嘴,還未煺盡羞澀的粉臉兒,裹在薄薄緞麵小襖下的苗條身子。這,就是淩勵的最愛?是了,現在沒有任何東西、任何念頭能夠阻止他去愛她,當然也就無法去阻止嘴唇重疊、呼吸急促這些自然現象的產生了。
蓮香好不容易掙脫了淩勵的懷抱,讓他再繼續下去可不成!姐姐還未過門兒,妹妹怎能……“公子、公子,別!您看,蓮香給姐姐做的喜衣好看否?”
淩勵無奈地笑著聳聳肩膀。
他根本就沒有強迫蓮香的意思,一切都隨小丫頭的意願來吧。雖然如若淩勵執意要,蓮香肯定也會笑臉獻身,但卻不是最完美的結果。在淩勵來說,得到一個洗盡奴性的蓮香,得到一個真正體會到愛的滋味的蓮香,比倉促地去滿足生理需要重要太多!習慣了男女互相依戀、愛慕的淩勵,不想因為自己是“主人”,蓮香是“奴婢”的身份關係,委屈了心中純真無邪的愛人。得到她的全部身心、給她真正幸福的生活、在尊重她的前提下行事,那才是享受呢!
蓮香從身邊的笸籮裏拿起一件大紅錦緞裁成的喜衣,在自己身上展開來比劃著。在屋裏的燭光下,那喜衣的紅色映照在可愛的佼容上,讓淩勵看得心裏暖洋洋的,倍覺家的溫馨。小日子,似乎就應該是如此吧?
“蓮香,來,公子再給你畫幾個小圖,你可以有更多的圖樣照著裁剪喜衣。”淩勵拉著蓮香的小手,說著話走進書房。他突然想起要給紫凝一個最美好的婚禮,那麼婚禮上的服裝,自然是由淩勵大師設計、蓮香大師裁剪、紫凝仙女負責展示嘍!
婚紗?不行!那玩意兒會把夫子們從地底下驚動起來,那喜氣洋洋的婚禮上不就鬧鬼了嗎?再說,那是洋鬼子的玩意兒,本大師要設計的是現代與傳統相結合的“喜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