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輪回是一道劫(2 / 2)

少年時的他愛好經世之學,以後成了一位極有抱負的愛國者,如在嘉慶二十五年,為抵製列強對西北的入侵,他上奏建議朝廷在西北設置行省管理,當時他的建議朝廷不予采用,一直到數十年後才得以實施,他的境遇,就好似南宋時的陸遊。

少年時,龔自珍仕途坎坷,十九歲起考功名,四次鄉試才得到舉人的資格,接著便是連續五次會試落第,直到三十八歲才勉強考上三甲進士。他三十八歲中進士後殿試時,當著道光皇帝的麵,在答卷中以王安石變法思想討論天下事,他很自負,結果他的“直陳無隱”使得閱卷的諸公皆大驚。以當時朝廷的智商,又怎麼會看中一個胸懷變革的異類分子?但是又不得不承認他超眾的才華,所以借口他的字寫得不夠好,壓低了他的錄取名次。由於資格的限製,他隻能當一員六品主事。他想像王安石一樣去實施變革的宏願被阻,他隻能空懷經世之才,況且他的性格又是桀驁不屈的,被守舊官僚視為異端人物,斷絕了他升遷之路,得不到參與朝政的機會。

當英國利用鴉片入侵,朝廷分為主和與主戰兩派,龔自珍越位言事,竭力主戰,終因“悖其長官”,得罪了朝中的權貴穆彰阿,為穆彰阿所惡。於是龔自珍在道光十一年,毅然拋棄做了二十年的京官,辭官回鄉,在南歸途中寫了三百多首七言絕句,並題為《己亥雜詩》。

龔自珍離開北京是農曆四月二十三日,他從北京外城東麵的廣渠門出城,沒有帶家眷、仆從,雇了兩輛車,自己坐一輛,另一輛裝他的書籍和自己的一百卷文稿,單身上路。龔自珍自小在北京念書,回杭州鄉試後,又回到北京繼續念書、考試、做官,祖父和父親又都在北京做官,對他來說,北京簡直就是第二故鄉,如今他卻不得不離開。

他本是自請辭官,當像陶淵明賦《歸去來兮辭》一樣輕鬆才是,但是想到自己空懷經世之才而無用,對國事日非的擔憂,讓他戀戀不舍,一步一回頭地出廣渠門向東走,京城越來越遙遠,他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黃昏日暮,紅霞滿天,北京城隱沒在霞光之中,他回頭長久地注視著,一股惜別之情,一種失落之感陡然從眼前擴展開來,漫天鋪地,變成一張憂鬱的巨網,把詩人緊緊罩住了。

車子向東而走,要到通州才能換船南下,這一回離京,便不再想回來了,踏出北京城就如同走向天涯海角,與京城遠遠隔絕了。此情此景真使人想到元人馬致遠《天淨沙》中的句子:“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樹林間繽紛落英,一陣薄暮的晚風吹來,詩人看著一片片飛花離開樹枝,紛紛墜落,在那一叢花樹下堆砌起舞,化作紅泥香塵,大自然這麼美的鮮花就這樣默默地化作灰塵了。詩人癡迷地看著這種景象,心中猛然一驚:自己如今不也像這一片飄散的落花嗎?自己辭別京城,不也如同落花辭世離開枝頭了嗎?

是“無可奈何花落去”,還是“水流花謝兩無情”呢?

不,落花到底不是無情的事物,它回到培育自己成長的土壤裏,縱然化作了泥土,不是還能夠培育新一代,滋潤未來的花朵嗎?到那時又是一個五彩繽紛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