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戒三 責編:趙衡
像是在為即將進行的屠殺舉行某種儀式。
“鎮上有個小孩子失蹤了,”李師傅點燃了他的煙袋鍋,“大家都懷疑是他們幹的,這個鎮子從有人開始,就沒出過這樣的事,直到那兩個人來了之後,當然還有你,但你不像那種人。”
方哲畢竟是外來人,就算李師傅不這樣想,難保別人把他當成人販子之類的,沒人喜歡被人懷疑的感覺,他便把那天晚上聽見小男孩哭的事告訴了李師傅。
李師傅有個笑容被藏了起來,那表情像是在說,到底是小孩子,這麼著急為自己開脫。
“你這孩子,老貓叫春你沒聽過嗎?那是王奶奶的貓,那貓不分季節常年叫。”李師傅終於沒忍住到底笑出了聲,“你果然是被嚇到了,不過是被貓嚇到了。”
方哲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傻笑了一下,算是把掛在心上的石頭放下了。正想讓李師傅給自己講故事呢,就有顧客來了要剪頭發,他也就告辭了。
第七章
“哎呀!”黃胖子叫了一聲,“李師傅,你怎麼搞得,你看這都出血了。”
李師傅表麵上和方哲談笑風生,隻是在他沒有確認之前,不想讓方哲擔心而已,小男孩的哭聲,絕不是他解釋的貓叫春那麼簡單,他又想起了黃皮子說的話,就有些分了神。“挺大個老爺們,就擦破點皮,你至於嗎?”
黃胖子是鎮上的小流氓,雖然每天沒什麼正經事,但壞事倒是做的也不多。有幾個小年輕的跟在他屁股後頭,蹭點網費,蹭點煙抽,他們做的最壞的一件事大概就是黃胖子摸了一下鳳兒的屁股,幾個跟屁蟲起了個哄,僅此而已。
“您老說的是,最好留個疤,多酷。”
“那這個口子還不夠深,我再用點兒勁。”
“別,別,我就是開個玩笑,你還當真。”黃胖子嚇得趕緊轉過身來,衝著李師傅露出了他那顆大金牙,“我說,您老人家是不是太累了,你說你要是給你家鳳兒找個好婆家,還用得著這樣嗎?”
“鳳兒的事,我管不了,現在這時代,不興包辦婚姻了,對,你沒讀過書,你不懂這個。”
黃胖子氣得直咬牙,但是沒辦法,誰讓他看上人家閨女了呢。他灰溜溜的轉過身,對著鏡子笑了笑,一不小心又露出了大金牙。發現李師傅在看著他,他馬上就把嘴閉上了。
“你回來了,鳳兒。”李師傅看到女兒回來了,臉上露出了笑容,“等我給黃胖子剪完,就去買菜。”
鳳兒的樣子有些疲憊,放下包,點了點頭就到樓上去了。
“差不多就這樣吧,趕緊去給鳳兒買菜去吧,我自己洗洗就回了。”頭發剛剪好,這黃胖子機靈的很,馬屁拍的分秒不差。李師傅瞪了他一眼,幫他吹了吹脖子裏的頭發,就出去了。
黃胖子見李師傅出門了,頭發都沒洗,就跑到樓上去了。
鳳兒正在床上躺著,並沒有睡著,聽見腳步聲就把眼睛睜開了。
“你上來幹什麼?你出去!”
“鳳兒,你別害怕,我是真的稀罕你,你怎麼就不能答應我呢?”黃胖子一改以往的輕浮,低著頭,聲音低沉發抖,像是動了真情。
鳳兒見他這麼認真,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突然,黃胖子抬起頭,眼睛裏沒有一點光,麵無表情,像被鬼迷了一樣。“花姑娘,大大的,花姑娘。”他搖擺著身子朝著鳳兒走來。
“你走開,你放開我,我喊人啦!”
一陣疾跑,黃胖子應聲倒地,李師傅站在門口,手裏拿著吹風機。他走到鳳兒麵前,把她摟在懷裏。鳳兒嚇得一直哭,李師傅在一旁安慰。
“剛才的好像不是黃胖子。”鳳兒說。
“說什麼傻話呢,不是他是誰。”
“他剛開始好好的,突然間,像是變了個人,還說什麼花姑娘,大大的花姑娘,像日本鬼子似的。”
李師傅知道鳳兒沒有騙他,有些事,還是來了。
剛才剪頭發時不小心劃開的小口子,傷口周圍殘留的血跡,變得濕潤,繼而沸騰了起來,冒著黑紅色的煙,煙向上飄,凝聚成一張猙獰的臉,俯衝到李師傅麵前。
鳳兒正處在驚嚇當中,李師傅不敢把看到的這一幕告訴她,以免雪上加霜。
不一會兒,黃胖子醒了過來,捂著後腦上乒乓球大小的紀念品,死不承認剛才的事。臨走之前,還揚言要讓李師傅賠錢,不賠錢,就賠媳婦。
鳳兒睡下了,李師傅開始回想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黃皮子借海峰之口說出的“善意的提醒”、失蹤的孩子、幾個陌生人來到這個小鎮,還有剛才的“日本鬼子”事件,這其中有什麼聯係呢?還有那個叫方哲的年輕人,是自己一直苦苦等待的人嗎?
李師傅不覺間像是回到了從前,隻不過這記憶太模糊,所有東西都在眼前觸手可及,然而隻要一伸手想碰觸就悠然飄遠。
第八章
“你們先別激動,我們出去找個方便的地方,好好聊聊。”
尹經理領著胡建軍夫婦,出了辦公室的門。
方哲在角落裏,看到了這一幕,胡氏夫婦悲傷的表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尹經理,三號會議室給您準備好了。”前台的鳳兒恭恭敬敬的對尹經理說。
“二位,請吧。”尹經理替他們兩個打開了會議室的門,顯得很恭敬。
方哲在外麵什麼也聽不清,索性離開了。
“我能做得都做了,可以把兒子還我了嗎?”胡建軍強壓心中的怒火,盡力保持理性。
“瞧您這話說的,我們是帶令公子出去玩玩,方便你們工作而已,現在事情還沒搞定,把孩子叫回來,我都不放心,這世界多危險啊,你說是不是?”尹經理的話雖然說的很含糊,但是對麵的兩個人能理解他的意思。
“你們的工程進度再加快點兒。”胡建軍說,“馬上屋子就不夠用了。”
“好的,我們會抓緊的。”
“我讓你找的信物,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但是我有個要求,我要在場,而且要把指揮權交給我。”
“這是自然,今天晚上,老地方見。”胡建軍夫婦起身離去,剛要推門,又回過頭來,“這是我為你們做的最後一件事,明天,我要見到我兒子,不然我有辦法讓你們的計劃失敗,我說到做到。”
“隻要事情順利,都不是問題。”
胡建軍夫婦離開了會議室,臨走之前朝著方哲的格子間望了一眼,他有一種感覺,方哲和這件事有著某種說不清的聯係。
胡氏夫妻回到家,妻子對兒子的擔心溢於言表。
“你放心,我有辦法。”胡建軍看出了妻子的擔心,還沒等妻子問,就先回答了,“晚上姓尹的把天皇的信物交到我手上之後,那些日本兵就會聽我的,到時候他怎麼敢不把兒子還回來。”
“他說他要在場,是不是就要防著你這招啊?”
“他在場也無所謂,隻要信物一到手,他就拿我沒辦法。”
“會那麼簡單嗎?我還是擔心。”
胡建軍將妻子摟在懷裏,說:“有我呢,咱兒子會沒事的。”
寒夜如期而至,胡建軍隻身一人來到了工地上,不遠處的旗子下站著一個人,尹經理已經恭候多時了。
“我要的東西呢。”建軍不想耽誤時間。
尹經理從旗杆下恭敬的捧起一個精致的盒子:“打開吧,裏麵的東西就是你要的。”
那是一把銀色的槍,款式很久遠,但是保養的很好,依舊在月光下閃爍著光澤,似乎在它身上沒有一點點曆史的印記。胡建軍用右手慢慢的把槍拿了起來,端詳著,像在觀賞一件藝術品。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遂即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血脫離了他的手指,向下墜落。就在要接觸槍的一瞬間,一隻手伸了進來,那滴血滴在了白色的手套的掌心位置。
“這是裕仁天皇的指揮槍,怎能容你這種人的血玷汙?”
尹經理表現得很狂躁,往日的風度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件事他真的看得很重要。
“隻有這樣才能和死去的士兵溝通。”胡建軍這樣解釋道。
尹經理怎會不知道這些,如果連這都不知道,那他為什麼要找胡建軍來做這件事,還不是因為他們家族的血有連接陰陽兩界的功用。
尹經理點了點頭,示意胡建軍可以繼續。
第二滴血滴在了那把槍上,胡建軍看了一眼手表,三個指針都指向12 的位置,他用手托著手槍,讓滴血的一麵對著月光。
尹經理在一旁,做著相同的動作,隻不過他用的是白手套。
胡建軍等了幾秒鍾,覺得有些不對,再看一旁的尹經理,左手舉高,掌心對著月亮,血滴處變成白色的點,越來越亮,透過尹經理的手掌能看見手掌上絲絲落落的血管,一瞬間,亮光像爆炸一樣向四麵八方平行鋪開。
大地開始震動,胡建軍和尹經理不得不把著旗杆才得以站穩,視線可及的地方,一根一根枯骨伸向天空,劇烈的搖擺。那是手臂,按住鬆軟的地麵,頭部露出了地麵,低垂著,塵土從下巴和顴骨流淌下來,數不清有多少具枯骨從地下冒了出來,但是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
尹經理一直在盼望著這一幕,但是當這一切真的發生時,他也很難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現在鎮定了,他露出了笑容。
開始了!
第九章
小鎮的夜平靜的像湖麵,投一顆石子,就會泛起一陣漣漪。
李師傅的店早早的就關門了。鳳兒今天沒有回家,她在C 城有自己的公寓。李師傅站在妻子的遺像前麵,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淚水在眼圈裏麵打轉。他點燃了遺像邊上的兩根蠟燭,照片上的畫麵逐漸清晰,是個三十歲左右女人的模樣。
雖然照片是黑白的,但是那笑容為它添了色彩,像是告訴李師傅要好好的活著,照顧好他們的女兒。
李師傅做到了,至少到目前為止。可是命運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給你弄出什麼亂子。他以為隻要離開了,一切就離他遠去了,也許這就是他的宿命。
他從來沒有和鳳兒說她母親的事,那時鳳兒還小,承受不了那麼多,即使現在他也沒有勇氣將事實的真相講給她聽。
如果這次,他能成功,也許這個秘密就會被他帶到棺材裏去。
這些事,無論是誰,都不知道的好。就讓他們去相信這個世界,就像他們期待的那般明亮美好,沒有那些汙濁的、黑暗的、蠢蠢欲動的另一麵存在。
他感覺到無力,他怕這一次也像上一次一樣,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什麼事也做不了。他甚至希望自己像所有人一樣,什麼都看不見,默默的承受結果也好。就讓所有事情的發生,都沒有任何理由吧,他不在乎。
他克製自己不要去回憶那天的事,可是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