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雨沒想過自己還會見到他,在九年後的春天裏。

枝頭的新芽剛剛冒出一星一點,春寒的傍晚,她站在自己住的那棟樓下,又見到了那個少年。

“邢雨。”他看著她,微微笑了,叫出她的名字。

邢雨渾身一個激靈,麵上的表情漸漸沉下去:“你怎麼會找到這裏?”

他搖了搖手中的彙款單:“這樣找來的。邢雨,我是來和你說再見的……我的爸爸,昨天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邢雨隻覺得這個世界的聲音一下子都消失了,她哽咽了很久,才艱難地擠出兩個字:“什麼?”

“我爸爸昨天去世了,他走得很安詳,我媽說,就當他原諒你了。”

二十六歲的女人,在這一刻,仿佛被倒流的時光狠心揪回去了十七歲,顫抖的聲音令人揪心:“我不信。”

“你知道,我不會撒謊的。”男孩子溫柔地皺著眉。

“我不信。”她徒勞地重複著。

“你得相信。”他抓住她的手,這雙手,已經不再是十七歲少年的手,雖然細瘦,卻充滿力量,“邢雨,你可以不用再給我家彙錢了。”

邢雨瞪大著一雙淚眼,茫然地望著他,就看見那個男孩子露出了十七歲般幹淨的笑容:“你要忘了關於我們家的一切,幸福地生活下去。但你要相信,十七歲的時候,我真的喜歡你。你一定得相信。”

邢雨哇一聲,嚎啕痛哭起來。

她此刻自然是信的。

但十七歲的她,不信。

那個幹淨的、好看的,被全校女孩子敬仰喜愛的男孩子,為什麼會喜歡一無是處的她?十七歲的邢雨,無法說服自己相信。

他喜歡人的方式笨拙又幼稚,她求證這份感情的方式更是愚蠢。他們也許會在往後萌芽的這段感情,還未開始,便早早夭折在上帝的玩笑中。

今後剩下的,隻是命運拋給他們無法選擇的選擇。

男孩子笑著和她揮手道別,眼中含淚。

直到最後,邢雨都不曾叫過他的名字。

因為她自認不配。

邢雨最後是孤身跪倒在春夜的冷風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聽到了輪椅轉動的聲音。

是千曄。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她原本想問的,又覺得十分無趣。

他為什麼會在這裏?她內心比誰都清楚。

但她仍然睜大眼睛,假裝在思考。還沒等她把戲做足,他冰冷的嘴唇,已經傾身覆在她顫抖的唇上。

邢雨的心猛地一顫,最後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一個人在地獄多冷啊,就讓他們,一起在地獄相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