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守洛感慨道:“要不是你們幾個幫忙出謀劃策,又拉來了一些集資,這路也許就修不了這麼寬。”
鍾戌初說:“你啊你,老說這個就沒意思了。我們幾個老早就想好了,要在這裏先占塊最好的地皮,占據這裏整個山頭最好的風景,開一家超級民宿,然後坐著等收錢,收到手軟。”
程守洛笑了,笑容明朗,發自肺腑,這笑容不僅包含對兄弟的感恩,同時還飽含了對未來的期許,期待阿初口中的那一天盡快到來,這樣他心裏的擔子才能夠卸下。
鍾戌初又說:“等到了鎮上,你去鎮政府辦事,我陪莊籽芯去拿快遞,免得你不放心她。”
“行。”程守洛頓了一下,忽地反應過來,“哎?你怎麼知道小芯要去鎮上拿快遞?”
“竺溪孃孃和蘭姐大概是不放心她,給我打了電話。”
程守洛失笑,直搖頭。
鍾戌初望著李昭如家的方向,凝眉:“她怎麼還沒來?”
程守洛說:“她說她回去拿個包就來,這有好一會兒工夫了。”
從竺溪孃孃家出來之後,莊籽芯便激動地一路小跑回李昭如家。
許是跑得太急,邁進李昭如家門,她便上氣不接下氣。
這大半個月來,她每天跟著竺溪孃孃和蘭姐上山下山,不僅適應了高反,就連體能也一下子鍛煉上來。原來每天隻能勞作上午半天,這下午半天就廢了,而今她能撐下大半天來。
剛才這一下激動,她忘了可能會再次引起高反,這一路小跑回來,果真一陣頭暈目眩,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她脫下身上的運動套裝,這是之前鏟豬屎時報廢的衣服,如今隻能被她當作工作服來穿。她打開衣櫃,翻出一件仙女氣十足的白色連衣裙換上,然後又脫下解放鞋,換上放在角落裏安靜沉睡了半個月的複古高跟鞋。
她在鏡子前美滋滋地轉了兩個圈,披上寬大的圍巾,忽然瞧見鏡子裏光潔的皮膚上除了雙頰帶著點紅暈,找不到一丁點脂粉的色彩。
這兩抹紅,可不是她刻意化了素顏妝的效果,她根本就沒有化妝,純素顏。
這臉上的兩抹紅,再曬下去,怕是很快要成為高原紅了吧。
曾經堅持“不化妝不出門”的小仙女,竟然因為努力生活變得這麼糙了。
待會兒還要去鎮上,這可是她第一次去鎮上。
她可是曾經立誓:每到一個新地方,必須要成為那條街最靚的仔。
眼下麵容如此清湯寡水,這完全不符合她的人設。
不行,她今天一定要化上精致的妝容去鎮上。
可程守洛還在南岔口等著她,現在化妝鐵定是來不及了,她想了想,隻能將所有化妝品帶在路上。於是,她又提上她的小化妝包,這才匆匆出門。
快到南岔口的時候,她遠遠瞧見一個熟悉頎長的身影立在程守洛的身旁,走近一看果真是鍾戌初。
這兩三日忙得天昏地暗,幾乎見不著他的人影,這突然出現在眼前,她竟然有些莫名的緊張,腦海裏甚至忍不住跳彈出那日並坐在核桃樹下的情景,但很快又被他鄙夷的嘴臉取代。
她總覺得他哪裏不對勁,目光盯著他的下巴看了好久,赫然發現他今天竟然刮了胡子。
她再仔細看了看他的頭發,果然也比之前短了一些,隻是耳根的頭發如同狗啃似的參差不齊。這鋸齒一樣的平整度,怎麼看怎麼像是自己用剪刀隨手剪的。
也虧了他這張臉長得夠好看,否則是經不起他這麼造。
鍾戌初正和程守洛談著事,說著說著,忽然視線範圍內飄來一團白色的棉花雲,亮得奪目。他定睛一看,是那個每天都要折騰幺蛾子的莊籽芯沒錯了,除了她之外,沒人會在這裏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
今天一早,他明明見她穿著一身髒粉的運動套裝,這會兒怎麼就忽然變成一身純白色的長裙了?
他眉心一蹙,直擊靈魂發問:“你該不是回去換了身衣服吧?”
為了堅守“和平”“和諧”共處的原則,他還有一句“不是要去鎮上嗎,你怎麼還有時間換衣服的”生生咽在肚子裏忍住沒問。
“我那套運動服都變成了打粗幹農活的工作服了。馬上要去鎮上拿快遞,我總不能穿得像個土撥鼠吧,當然要換身幹淨的衣服。”
“白色,可真的幹淨!”鍾戌初的視線又落在她腳下的複古高跟鞋上。
莊籽芯低眉瞅著腳下的高跟鞋,說:“我這身裙子不能配運動鞋。再說我那雙鞋,你並沒有替我刷得很幹淨。”
鍾戌初嘴角微微抽搐:“你開心就好。”
莊籽芯忽然賊笑一聲:“是啊,我很開心。畢竟有人非常聽話地刮了胡子,剪了頭發。”
鍾戌初當即嘴角微微抽動。好氣哦!
程守洛笑著打圓場:“穿著挺好看的。去鎮上穿好看點,沒錯。”
莊籽芯拉過程守洛,笑著說:“走走走。不理他。”
鍾戌初暗歎一口氣,開始懊惱:他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嘴就是這麼賤?一見著她就忍不住開始批評,他腦子裏是裝了自動噴淋係統嗎?
“要想富,先修路。站在這裏,我才能對這六個字有更深刻的理解。你看這路鋪得多好。我來這裏也沒多久,就大半個月吧,這麼短的時間,和我剛來的時候整個不一樣了。”莊籽芯一邊走著,一邊感慨白平村裏的變化。
程守洛笑著說:“會越來越好的。”
原本通往家家戶戶的土路兩邊全是荊棘雜草,一到雨季,大雨無情地衝刷著路麵,泥土大量流失之後,會在路麵形成大大小小的泥坑。村民們出行都十分困難,更別說運輸貨物。如今不僅兩邊的荊棘雜草被清理幹淨,路麵的土坑也被逐一填平,鋪上碎石地基後再進行水泥澆灌鋪設,一條條灰白平整的水泥路在村裏縱橫交錯。
莊籽芯說:“大樹跟我說了,你想把白平村打造成一個人文無幹擾、生態無破壞的鄉村文化旅遊景點,打算將村子的房舍逐漸改造民宿。阿洛,我支持你哦。回頭我可以幫你參謀參謀,我莊籽芯別的不行,吃喝玩樂是最拿手的。”
程守洛笑著道:“感謝感謝,你不提啊,後麵我都要厚著臉皮請你幫忙呢。”
莊籽芯說:“瞧你這話說的。隻要你開口,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幫。”
程守洛說:“我代全村人先謝謝你。”
走到村口的停車場,這裏與之前莊籽芯來的時候相比也大變樣,平整的水泥路將村裏的小道和盤山公路銜接起來。
莊籽芯忽然回頭,發現鍾戌初一直跟在她和程守洛的身後,於是問道:“高嶺之花,你怎麼一直跟著我們?”
鍾戌初說:“什麼叫我一直跟著你們。許你上鎮上,不許我上鎮上?你再叫我高嶺之花,我以後就叫你‘裝自信’。”
“哦,叫吧,我不在乎,本仙女的自信從來就不是裝的。哼!”
莊籽芯昂首闊步走向車子。
車子開出沒多久,莊籽芯坐在後排,打開自己的化妝包,開始化妝。
鍾戌初坐在副駕座猛一個回頭便瞧見她的操作,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嘴角抽搐:“你怎麼又開始化妝了?”
她反駁:“怎麼叫又開始化妝了?我本來就是一直化妝的,隻是好多天沒化妝而已。”
“唉……”他搖了搖頭,忍不住歎息,“容貌焦慮症應該是種精神疾病了。”
“呸!你懂什麼是容貌焦慮症?我又沒有靠整容來獲得安全感。化妝不僅是基本的社交禮儀,它更是一種自我尊重\/自我勵誌。懂?”
“不懂。我隻知道,某些人站在豬圈門口還要照鏡子。”
“你懂什麼!”她故意將沾了粉底液的美妝蛋,對著他的臉蓋過去,嚇唬他。
他毫不客氣一把將她的美妝蛋奪了過去,作勢要扔向窗外。
她叫著:“鍾戌初,你今天要是敢把我的美妝蛋扔出去,我跟你講,你今天就別想活著離開這輛車。”
“是嗎?我看我今天能不能活著走出這輛車。”他長臂一揮,要將美妝蛋扔出去。
莊籽芯急了,伸手就要拉扯鍾戌初的頭發,鍾戌初躲得快,但還是被拉扯住衣服。
程守洛怕再不說話,兩個人能在車子裏打起來,到時候不是鍾戌初一個人別想活著離開這輛車,怕是他們三人一個都別想活著離開。
“哎哎哎,你們兩個真是的,一言不合就開吵,今天還打上了。
都給我坐好,等一下走盤山路,有你們兩個暈頭轉向的。”
莊籽芯鬆了手,氣得靠坐在左側,離著鍾戌初遠遠的。
鍾戌初也覺得鬧夠了,於是將手中的美妝蛋扔給她,嘴角微彎,譏笑她:“憨憨。”
莊籽芯看著彈在座位上的美妝蛋,衝他翻了個白眼,不與他計較,然後迅速拿起美妝蛋繼續化妝。
盤山公路不僅令人眩暈,還讓人耳鳴。
莊籽芯手中的化妝刷有好幾次沒有抓穩,差點戳在臉上,折騰了近半個小時,她總算是將一個淡妝化出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妝容裏重要的長睫毛,是沒有辦法刷了。
鍾戌初時不時透過後視鏡,偷瞄她化妝,看到她化完妝之後,一點也沒有想象中的糟糕,他不禁開始欽佩她了。
這種蜿蜒急轉的盤山公路,她竟然可以坐在車上完成一個還算精細的妝容,也算是天賦異稟了。
開了兩個多小時的山路,車子終於漸漸平穩下來。
莊籽芯像個好奇寶寶一樣搖下窗戶,一個藍色的路標牌出現在視線範圍內,上麵赫然寫著“響銀鎮”三個大字。
莊籽芯一看見指示牌,立即興奮地叫道:“這個鎮的名字起得真好,聽起來就是那種很有錢的樣子。銀子與銀子互相敲打,當當響,十分有畫麵感。這裏原來是不是滿大街的銀子?”
程守洛一聽忍不住大笑開來,說:“嗯,差不多,這裏在很多年以前,家家戶戶都是依靠製作銀器為生,銀器敲打的聲音很響,所以取名叫響銀鎮。從明清戰亂,到後來,時代變遷,這裏大部分的人都不怎麼打銀器了,開始改做其他營生,隻有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家比較出名的老字號招牌還在堅持。”
“哇,沒想到我這麼厲害,一猜就猜中了。”
“這裏的雪花銀非常有名,得空的時候,你可以去‘李滿銀’老字號銀樓看看。”
響銀鎮的名字雖然響亮,但街道兩房的房屋有些破舊,門麵房幾乎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門頭,牆壁灰白,參差不一。
好一點的商家豎了門頭招牌,差一點兒的店鋪便是老板隨手在牆上或者門頭上寫上幾個大字,算是有了店名。例如,街對麵的米線館,沒有門頭,隻有牆上掛著一個手寫著“木氏米線”的木板招牌。
旁邊的小餐館,在玻璃門頭貼了“頂好小吃”四個膠字,半扇玻璃門上貼了兩個字“盒飯”,比門頭還大上了一個字號。再隔壁過來一個修車補胎,什麼招牌都沒有,反正是個人明眼一看,就能知道老板是做什麼行當的。唯一看起來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門頭招牌,也就是程守洛方才說的一家老字號銀鋪,名曰“李滿銀銀樓”。
讓整條路增添色彩的隻有路兩邊的行道樹,莊籽芯能認出來的有銀樺樹和冬櫻花。
這些樹應該有些年頭了。
冬櫻花樹枝繁葉茂,樹冠在不算寬的道路上麵交連。再過一個月,冬櫻花便要進入花期,盛開之時,這條路上的景色一定很美。
莊籽芯原本以為鎮上會像麗江那樣,擁有各式各樣的小店鋪,可以逛逛。可能是她想得太過美好,這裏不是發達的華東區S省,也不是麗江那樣的旅遊景點,隻是國內成千上萬中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小鎮。
張眼望過去,想找一家奶茶店,那些熟悉的爛大街的奶茶店門頭並沒有出現在視線範圍內,莊籽芯的內心是有些失望的。但是看著街邊的米線店,她就像是個不安分的哈士奇一樣,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好想吃。
鍾戌初一眼就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說:“等陪阿洛去完鎮政府,再帶你去吃這裏最好吃的米線。”
莊籽芯立即趴向前方的座位,一臉諂媚:“真的?”
一提到吃,她便兩眼放光。之前在路上與鍾戌初互杠的場麵,當即從她的腦子裏自動清零,此時此刻,鍾戌初在她的眼裏,就跟路邊的冬櫻花樹一樣,美麗又可人。
鍾戌初抿了抿唇,笑意盡藏眼底。
響銀鎮的鎮政府大樓離著近,過了紅綠燈,拐個彎便到了。
油漆斑駁的鐵門進去之後,院內正中央的空地升著一麵鮮豔的國旗。正前方是一幢凹字形的辦公大樓,細小的長方形白色外牆瓷磚和深藍色的鋁合金玻璃窗,基本是鄉鎮建築的統一審美和標配了。
下了車,莊籽芯和鍾戌初便跟著程守洛爬上二樓。
長廊盡頭的最裏間,是財務室。財務室裏隻剩下一個會計在辦公,另一位在出外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