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幻影(1 / 3)

當我寫下這些文字,難以描述此刻的心情,五年前,我和絕大多數人一樣都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我生在一座不大不小的省城,父親是個行政科長,母親是會計,大學畢業後,我在一家教育機構教英語。我沒什麼愛好,也就喜歡旅行,於是慢慢地,成為了一個戶外愛好者,究其級別,也就是個菜驢,但我也不準備升級了,自得其樂,安於現狀,我以為自己這輩子也就這麼平庸地安逸下去。

事情發生在五年前的九月,我約了陳青去湘西。陳青是我的同事和驢友,湘西我們已經去過兩次了,可這次是個完全沒有商業開發的苗寨,是我從一個資深老驢那聽來的,說是一派原始風情。火車轉汽車,汽車轉拖拉機,再步行,費盡周折才來到了那個地方。那個寨子叫烏龍鱗,處在兩條像龍脊一樣綿延的山脈之間,一條不寬的河床從深處伸出,有叮咚的小溪奔流其上,層層疊疊的吊腳木樓便倚河而建,風景優美,又養在深閨人未識,知道的人極少。

這裏本是沒有旅館飯店的,我們找到河最上遊的人家裏住了下來,那戶人家姓李,原本是個獵戶,不過這年頭,哪怕在這樣的深山裏獵物也很少了,他們倒是有一塊小田,可這地方又是喀斯特地貌,地形崎嶇,那田在一個半山腰上,每天要走兩個小時的山路才到,其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但李家人熱情好客,拿出沒舍得吃的臘野雞來招待我們,陳青塞給李叔一百塊錢夥食費,他推了半天不肯收。

在烏龍鱗的最後一天,李叔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包東西,說:“你們城裏人,什麼樣的好東西沒有吃過,可這一樣,你們肯定沒嚐過。”打開一看,竟是一包長著翅膀的小蟲子。“這叫桃花蟲,光吃桃花的,隻每年四月份到桃林裏才抓得到,味道好得很。”

我和陳青都是好新鮮的人,油炸蠍子都吃過,並不害怕吃蟲,於是李叔用青辣椒炒了一大盤,這桃花蟲,味道像小河蝦,又脆又香。正吃著,我聽見樓下一道水聲,循聲望去,隻見河裏有個穿青布對襟小褂,盤著頭的人正朝這裏張望,一眼看去,我就感到怪異得瘮人。

在這苗寨,那樣的服飾和發型都很常見,可那人瘦骨嶙峋,麵色蒼白,兩個眼睛珠子黑洞洞的,大而無神,怎麼說呢?像一個重病的人,生命正從她的身體裏消失,可你看她的動作,又顯得十分敏捷,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對勁。於是我對陳青說:“你看那人。”陳青是背對著河坐的,等他回過頭去,那人卻已經不見了。

第二天,我就和陳青收拾行李離開了烏龍鱗,回程的臥鋪上,我正昏昏欲睡,突然覺得有人在看我,一抬頭,竟是那天見到的那怪人。我嚇得叫了起來,陳青從中鋪探出頭來:“丫頭,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說,拍拍腦子,我肯定發神經了。

可那以後,事情就不對勁了,回到家裏,我還是常常會看見那個怪人,總是出其不意地,一聲不吭地站在某在地方,麵無表情像死屍一樣。

要說我的膽子也不是很小,有天我去學校拿東西,離開學還有兩天,學校也沒人,從辦公室出來我又瞧見那人站在樓梯口,也不動,像個鬼影一般。我抬頭看了看外麵的陽光,這光天化日之下,要真是鬼,我個大活人也不用害怕,她盯著我,我也盯著她,就這麼對峙著,過了半天,她突然張開嘴,說了一句:“大小姐。”說完便轉身跑得不見影了,我隻覺得那聲音耳熟,想了半天嚇出一聲汗來,那竟是我的聲音!

我把這事和陳青說,陳青笑說我是不是中了苗家的蠱,我說你才中蠱呢,咱吃一塊住一塊,要是我中了,你也逃不掉,我並不相信這些傳說,用科學的道理解釋,我說服自己去醫院。可真的跑到醫院又望而卻步了,到醫院看精神科的都是些什麼人啊,我又給陳青打電話,沒辦法,要學校知道我精神有毛病,不得開除了,我隻能跟他一個人說,這是多年在一起經曆積累起來的信任。

陳青說你實在要求醫我知道一個醫生,是我小舅爺爺的發小,醫術很高明,前些年辭職做起生意,結果生意還做得挺大,他叫孫萬章,人稱孫大夫。我說你靠譜點行不,人都不當醫生了,手藝都生疏了。陳青笑了笑說:“他以前的很多老病人還是在找他的,他自己也在弄點小醫學研究,你去看看又損失不了啥。”

我按照陳青給的地址找了過去,在中醫院的家屬樓裏,樓房又黑又破,早就該拆遷了,門是那種很老式的鐵門,敲了半天打開了,探出來一頭發蓬亂的老頭,要說精神病,他比我像病人。

我走進門去,屋子裏比較昏暗,一股潮濕的味道,這是醫生的家嗎?還做生意發財呢,能住這地方?“孫大夫,我是陳青介紹的。”我正要做自我介紹,孫大夫連連說他知道了。

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孫大夫說了一番,他沉思了一會:“你怎麼想。”

“我不信鬼,我覺得這應該是幻覺,可說是幻覺又太過於真實。”

“到底是學問人。”孫大夫說,“人總是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可眼見耳聞卻不一定真實,你知道這個道理,但這裏又說服不了自己。”他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