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黎娜緩緩回過身來。
眼中雖然含淚,但她的唇邊卻慢慢綻開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
“你知道嗎,費烈?”她柔聲說道,“這個世界是圓的。很多時候,你會發現,終點其實也就是起點。今天你對我說了這番話,或許明天,就會有人向你一字不差地複述一遍也沒一定呢。”她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從康宛泠的身上飄過,“在一段戀愛中,有兩種人最可悲:一種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愛的是誰的人;而另一種,則是連對方是不是真的愛自己都不明了的人。我希望……”她淡淡一笑,“你們不要成為這兩種人。”
打開門,孟黎娜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讓那扇木門在自己的身後發出砰然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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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去做了。”坐在棗紅色皮質辦公椅上,姚宜君無意識地轉動著椅子,“我跟康宛泠說,孟黎娜和費烈已經分手了。此外,我還告訴她,你已經接下新片,很快就要去美國了。”
“她怎麼說?”
“對什麼怎麼說?”君姐仔細打量著辦公桌對麵那張帥氣冷漠的臉,“你是指解除婚約呢,還是你要去美國這件事?”
季昱成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解除婚約。”
“她雖然沒說什麼,不過……”君姐搖搖頭,“那丫頭似乎還挺激動的,連再見都不說就語無倫次地把電話給掛了。所以說她是鄉下妹吧,一點家教都沒有。”
他點點頭。“後來呢?你有再跟她聯係過嗎?”
“沒有。不過圈子裏的消息總是傳得很快。聽說孟卉勇已經光速幫她女兒聯係到歐洲的一間藝術院校,不但辦好所有手續,甚至連機票都已經買好了。至於費烈那裏……”姚宜君轉著手中的名牌鋼筆,“有八卦消息說,有個女生天天去他家報到。也許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吧,天才畫家好像情緒漸漸開朗起來了,而且對作畫似乎也開始重新產生了興趣。隻是……”她瞄了眼季昱成,“不知道這個創造奇跡的女孩,是不是就是我們的康宛泠呢?”
除了臉色白到有些反常之外,他麵無表情到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過。
“好個HappyEnding。”季昱成淡淡評論道,倏地站起身來,“S大那邊,所有的退學手續你都幫我辦好了吧?”
“辦好了。凡是你要求的事情我都已經一一落實了。那麼……”君姐放下手中的筆,“你呢?當初你可是答應過的,隻要我同意打那通電話,你就和好萊塢那邊簽約。怎麼樣,你不會反悔吧?”
“反悔?”他嘲諷地揚起一邊眉毛,“麻煩你跟理查那家夥說一下,叫他趁我還沒來得及反悔,三天之內飛過來簽約。運氣好的話,也許周末的時候我就能跟他一起去美國了。”
“喂,臭小子!人家好歹也是好萊塢數一數二的製片人,你以為你是誰啊,能夠對他這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他聽而不聞地轉身向辦公室門口走去。
“我隻給他三天。”他頭也不回地豎起三根手指,“世事難料,誰知道三天以後會發生什麼……”
事實上,不用說三天,就連三秒鍾之後發生的事情,也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他的指尖甚至都還沒有碰到門把手,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昱、昱成……”
即使世貿大廈被撞,也不及眼前這件事來得突然。
姚宜君目瞪口呆地看著倒在地毯上的那個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少年。直到幾秒鍾之後,驚惶的尖叫聲這才傳遍整間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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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已經遠赴米蘭的孟黎娜所說的那樣——她如願以償了,她大獲全勝了。
康宛泠站在“青年藝術會館”的盡頭,仰起頭,注視著牆上一幅氣勢磅礴的水墨畫。她應該感到滿足,應該感到幸福,她對自己說。費烈的婚約解除了,他向她表白了,而她,也終於能夠名正言順地守在他的身邊了。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是真的。她應該每分鍾都開心得合不攏嘴,她應該每天在睡夢中笑著醒過來才對。可是……
可是為什麼……偶爾,走過學校走廊的拐角,她會驀然回首,直到智慧和麗娜在遠處叫她,她才會驚覺自己尋找的目光;而有時,甚至是在上課的時候,她也會聽到某個熟悉而又調皮戲謔的聲音在低低地喊她……為什麼,為什麼在照鏡子的時候,她看見的是自己勉強的笑容?而早晨起來,她又會發現枕頭上有微濕的淚痕?
是不是幸福來得太快,所以總覺得會像抓在手裏的流沙那樣轉瞬即逝?抑或……就像包裹著酒精的巧克力一樣,外表的甜蜜隻是因為悲傷被藏到了內心深處?
悲傷。
她一驚,隨即自嘲地笑了起來——康宛泠,整個地球上最沒有資格悲傷的人就是你了。家庭美滿、學業順利,而現在,你又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夢中的白馬王子。好吧,就算是寫劇本沒有靈感讓你傷透腦筋,你也至於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為賦新詞強說愁”嗎?!……
“這幅畫有這麼可笑嗎?”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大老遠把我拖過來看國畫展,不會就是想衝著這幅畫發呆吧?”
她轉過頭,看向和自己並肩而站的那個男生。
眼前的費烈跟一個月之前的那個“垃圾噴火龍”簡直判若兩人。
他穿著一件簡單清爽的白色POLO衫,搭配黑色牛仔褲和白色板鞋。黑發剪短了,幾縷頭發覆在額前,襯出含笑閃亮的黑色眼眸。
全世界,再也找不出一個人比他更像王子了。
全世界,也再也找不出一個人會比她更幸福了。
所以,她讓自己綻開明亮的微笑。
“你覺得這幅畫怎麼樣?”她笑著問道。
費烈轉過頭,再次用專業眼光仔細打量那幅作品。“很好。非常好。”他發自內心地說道,“有風格,有氣勢,也有技巧。說句實話,這次的展覽也就這幅畫還有點看頭,別的,都是垃圾。”
她忍住笑意。雖然這家夥拒絕作畫已經很久了,不過評論起別人來,倒還依然不改臭屁的作風。
“之所以特地帶你來看這幅畫,是因為我曾經在報紙上看到過這位畫家的介紹。”
“他的經曆很特別嗎?”
“這位畫家前半段的人生很普通。”她轉過身,緩緩向藝術會館的大門走去,“因為出生在藝術世家,所以對繪畫有著強烈的愛好。勤學苦練再加上過人天賦,很早,他就已經功成名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