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此題目，是看過中央電視台《焦點訪談》欄目近期播出的一則報道後有感而發。說是某地有一所孤兒院收養的九名兒童因為大量食用劣質米粉而夭折，死因自然是由於中毒至深。屏幕上被曝光的一具具凝固的小小身軀無言地告訴人們，如鮮花般的生命還沒有來得及綻放，就這樣悄然地枯萎了。他們是那麼的不幸，被狠心的父母遺棄後，又遭遇了生命的罹難。
他們走得太無辜太匆忙，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妻子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忍不住淚水漣漣，繼而憤怒地歎息：“這些混蛋，狗都不如。”這些混蛋，一是指這九名棄嬰的父母，二是指見利忘義的米粉生產商。可悲的是，這些混蛋卻是我們的同類，人模人樣兒的。這些米粉的生產商，他們上過學，有文化，他們上有父母下有兒女，他們滿口的仁義道德。他們肯定不吃由他們自己生產的劣質米粉。他們腰纏萬貫的同時，非常懂得養生之道，把自己的健康和生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他們如果知道自己吃了劣質的食品，會義憤填膺、慷慨陳詞，甚至將對方告上法庭，要求法律給予公正地裁決。卻正是他們，違背自己的良心和人類最起碼的道德，見小利而忘大義，不擇手段，圖財害命，真正是“狗都不如”。
是人就得講人道，人道是什麼？定義是現成的，不說也罷。而嗬護和養育兒女則屬於人道範疇的最低界限，差不多和其他動物處於同一水準。從這個層麵上講，這九名兒童致死的根本原因不是劣質米粉，劣質米粉隻是直接原因，根本原因就是“狗都不如的混蛋”，即棄嬰的父母和劣質米粉生產商。外因是通過內因而發生作用的，這個道理誰都明白。那麼，孤兒院的叔叔阿姨們有沒有責任呢？也是有的，至少他們對米粉沒有嚴格把關，而且關口嚴重滯後，客觀上起到了助紂為虐的作用，若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隱情和勾當，從中拿好處吃回扣什麼的，就是幫凶無疑了。想一想就讓人感覺非常可怕，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九名無辜的兒童之死，就是被謀殺的。當然，關於這起劣質米粉事件還在緊鑼密鼓的調查之中，下這樣的結論還為時過早。我也是義憤填膺，忍不住先寫下這篇聲討的文章，從道義和良心上對中央電視台給予一點支持。
信不信由你，“人不如狗”的事例有很多，被媒體曝光的隻是少數，往往是抓個典型而已。妻子的高明之處在於，對棄嬰的父母和劣質米粉生產商進行一番譴責時，語言中排除了“人”，這當然也是出於一種人道主義的審判。是的，棄自己的血肉於不顧，視他人的生命如兒戲，狗都不如，怎麼能夠是真正意義上的人呢？作為有良知和正義感的公民，我們請求法官，必須對這些罪惡的家夥依法嚴懲，決不姑息遷就，以儆效尤。
接下來，我想就“人不如狗”的另一方麵舉幾個例子。
請看《古今詩話》中的一段記載：“溥化間，合州貢桃花犬甚小而性急，常馴養於禦床之側，每坐朝，必先吠，人皆肅然。太宗不豫，此犬不食。乃上仙，呼長涕泣，瘦瘠。章聖渝以奉陵，即搖尾飲食如故……”用民間的話說，這叫做“義犬事主”。主人身體不佳，這小花狗就不吃不喝；主人去世了，這小花狗更是痛心疾首，悲哭不絕，以致瘦骨嶙峋；得了聖旨守護主人的陵墓，這小花狗才開始吃喝，恢複如初。如果說這個例子畢竟遙遠了些，還有就近的。唐山大地震中，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我們都很清楚，狗的知覺非常靈敏，大地震即將到來之時，就有這樣的狗一邊狂吠，一邊撕扯著主人的衣服往外麵拉。主人當時並不知道大地震即將來臨，隻是因為對狗顯得反常的舉動產生了好奇才走出屋子，從而幸免了一場地動山搖的滅頂之災，挽回了一條性命，這叫做“義犬救主”。凡此種種，或“義犬事主”或“義犬救主”，說的都是一個“義”字。再悉心思索，這“義”的背後其實還有很多內容，包括仁、忠、孝、信、誠等等，讓人由不得感慨萬端，竟覺得這狗滿腦袋都是人情味。狗反而比人還要講人道，還要人道主義。其實這也不難理解，狗與主人相處日久，時間長了便產生了感情，狗通了人性，也就有了人道。
既然狗講了人道，人又該何為？
我們再想想那些棄嬰的父母和劣質米粉生產商，狗與人這種“道”的轉換，是不是具有某種諷刺意味？看來，狗是需要講人道的，這在狗的意識形態裏，也可以稱之為“狗道”，因為狗畢竟不是人。狗無人道或曰狗道與狼同惡，必被擒殺而除後患。人無人道非但狗都不如，恐怕連自然界所有的禽獸和畜生都不如，因為人是靈長類動物裏麵最高級的動物，畢竟不是禽獸和畜生。
人啊，應該成為真正的人、大寫的人……
1995.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