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懷念一個女孩(1 / 3)

這個女孩叫靜。

怎麼說呢?我和靜的相識,其實毫無詩意可言,更談不上什麼浪漫。平平淡淡,因為我們同在一個單位工作,她比我晚來一年。我做秘書,靜是打字員,為了業務方便,一牆之隔,分別坐兩間辦公室。我寫出來的各種材料,一般都由靜打出來,然後交給我進行校對。領導通過了,再由靜重新打印出來。那時候還沒有電腦,靜用的是老式的打字機,兩眼緊盯著揀字盤,劈裏啪啦,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上麵敲,很辛苦的。遇上開什麼重要的會議,可就苦了秘書和打字員,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有時候還要連軸轉。我常常會因此而生出這樣的感慨:無論在哪個部門或者什麼樣的單位,秘書和打字員像是天生的一對冤家,見不得,離不得。

靜的個頭不高,長得小巧玲瓏,皮膚白皙,濃眉大眼,鼻頰間分布的幾顆淡淡的雀斑,恰好映襯出一個女孩的活潑和調皮來。靜是那種想笑就笑、說怒就怒的女孩,想法和觀念都比較新潮,滿腦子的奇思怪想。譬如,她對愛情的解釋就很有意思:愛情是什麼呢?就是既有愛人又有情人,像是喝完中藥後再吃一粒水果糖。以靜十九歲的年齡是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經曆的,據我所知,她還沒有正式談戀愛呢。靜的這種觀點,無疑是從哪裏販賣來的一種時髦,或者道聽途說,或者是從小刊小報裏麵揀來的。女孩嘛,正處於青春期,又剛剛參加工作,有一些奇思怪想不必大驚小怪的。不過,時間長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每逢靜在的場合,其他人雖然也在談笑,但明顯是有所克製和防備的,生怕那句話不周到,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靜不是這樣,說話不設防,口言無忌,說到高興處還伴之以嘻哈笑鬧,聽者無不咋舌麵麵相覷。漸漸的,靜的影響便不怎麼好,隻有幾個毛頭小夥子公蜂似的圍著她轉悠。靜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甚至滿心喜歡,信心十足地在機關大院裏蹦來蹦去。

以我對靜的觀察和了解,靜是屬於那種有口無心的女孩。這樣的女孩,反倒很有些可愛之處。一旦得空清閑下來,和這樣的女孩說說話聊聊天,是一種很好的放鬆心情的方式。當然,這裏麵肯定有一個“度”的問題,包括說什麼話、互相之間的距離等,都必須把握得恰到好處、不溫不火。否則,一言不慎,一語不周,既傷害了對方,又使自己追悔莫及,那就沒什麼意思了。人們常說,距離產生美,是很有一些道理的。有時候保持適當的距離,其實就是對雙方的尊重,既尊重了對方,也尊重了自己,那麼二者之間的關係和友誼才能維持長久。這個道理人人都懂,但未必人人做得都好。後來,我們的主任在一次小聚的宴會上說,機關不論大小,都是敏感的地方,說話行事應該慎之又慎。打個比方,你在辦公室工作時,有女同誌進來找你辦事或者說話,門是必須開著的,哪怕留個二指寬的縫兒也行,絕對不能關死。否則,一旦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我們的主任就是從秘書一步一步幹上來的,他的這一席話,既是經驗之談,也是肺腑之言,顯然是在向我作出某種暗示和提醒。因為這一條規章製度裏沒有,更不可能像標語一樣寫在牆上。沒有不等於不可能發生,說穿了,這是一條“潛規則”,而且行之有效。我當時聽了,雖不是“戰戰兢兢,汗出如漿”,卻也頭皮發麻,四肢僵硬,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心想,即便是一不小心踩上了地雷,也不過如此吧。更何況,我和靜本來就沒有什麼事情,我們之間的距離始終保持得很好。這不是冤枉我了嗎?不過,我還是默默地接受了主任的規勸。因為主任的規勸,畢竟是善意的。

我開始有意識地疏遠靜。

後來,靜有一段時間沒有上班。我感到很是奇怪,蹦蹦跳跳的靜為什麼突然不來上班了呢?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閑言碎語。這時也才意識到最近辦公室真是比以往安靜了許多,尤其是隔壁的打字室從早到晚靜悄悄的。如此說來,我是一個多麼木囊的人,而且這個事實在以後的日子裏被反複地證明了,這也是我後來執意離開行政部門的緣由之一。問了其他人,我才知道靜生病住院了,病情還挺嚴重,需要長期治療,甚至是十年八年都有可能。這怎麼可能呢?一個豆蔻年華、青春奔放的女孩,一個才參加工作、剛剛步入社會的小小年輕人,怎麼這樣快就被病魔纏身了呢?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我去看望靜,去的時候隻有我一個人。在去往醫院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安慰的話,借此表達我的祝願和真誠。盡管這樣的祝願比別人晚了許多,而且這樣的真誠也顯得過於世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