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卓見了,拉著阿伊的手,跟她十指緊扣,兩個人都咬牙不說話了。
薄安和阮姒把墓地周圍的一點雜草清理了,薄安又掏出他習慣隨身攜帶的手帕把墓碑頂上擦了擦,覺得不夠,又開始擦墓碑的正麵、背麵、側麵。阮姒知道那是無意義的,但也沒有阻止他。
薄安一邊擦墓碑一邊說:“小子,到了新的地方別惹事,知道嗎?好好地,安安靜靜地過,不要總是想活得轟轟烈烈。以前還說自己是貓,有九條命呢,九條呢?啊?”他不擦了,盯著那墓碑,把手帕往地上一扔,也不知道是想跟誰撒氣,重重說了一聲,“怎麼說沒就沒了啊?”
天空越來越陰沉了,像要下雨了。風也越刮越大,還夾著沙塵,整片陵園都顯得十分壓抑。
鬱桐站在風裏,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過的就隻有她。她沉默地站著,站得筆直,兩眼虛弱無力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他們勸她走,她不肯,說還想留一會兒。他們擔心她,也都不敢離開,就陪她站著,越站越難受。好一會兒之後,她看了看大家,覺得過意不去,終於肯走了。他們一走,陵園一帶便下了一場暴雨。雨後泥土裏的濕氣還沒有散去,她又來了。
別人都對陵園避之不及,鬱桐卻成了那裏的常客。後來她大學畢業了,工作了,一晃大半年都過去了,頻繁出入陵園成了她生活的一種常態。每次她都買兩束花,一束放在林晚的骨灰龕位前麵,一束放在劉靖初的墓碑前麵。她還會跟他們講自己的近況,長有長說,短有短說,巨細無遺。
這令她想到了自己十四五歲時的那個春天,她在作業本上密密麻麻地寫著她想對大哥哥說的話。以前他對她可以算是惜字如金,她寫一大段,他隻回她短短幾句。以前她還嫌他的回複太短了,然而現在卻是再短的回複都沒有了。
當第二年深秋的黃葉落了一地的時候,有一天鬱桐去陵園,遠遠地看見墓碑前麵蹲著一個年紀比她略長的女人,對方瘦瘦的身體被一身寬大的黑衣黑褲罩著,顯得尤其單薄,像個紙片人。
她正在清理地上的枯葉,她把葉子一片不落地都裝進了一個塑料口袋裏,然後也像以前的薄安那樣,掏出手帕把碑前、碑後都擦了又擦,擦到上麵的照片時,動作不由自主就放緩放輕了。
鬱桐猜到她是誰了,便沒有過去,隻是在原地站著,安靜地看著她。
看著看著,她竟然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那道身影,他就站在那塊墓碑旁邊,低頭溫柔地凝視著那個清理落葉的人。可是,不,他仿佛是在墓碑那邊,又仿佛是在鬱桐身邊,跟她並肩站著。他近在咫尺,鬱桐一扭頭就能清清楚楚看見他微笑時出現在嘴角的兩個小酒窩,他也在溫柔地凝視著她。
鬱桐艱澀地衝他笑了笑,沒有張嘴說話,兩個人仿佛是在用腹語交流。她說:“她回來了。”
他也說:“是啊,她回來看我了。”
她的神色很倦很倦,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真好,你終於等到你等的那個人了。可是,我呢?”
他沒有看她了,隻是一心一意地看著那邊為自己清理落葉的人。
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轉身走了。
有一個聲音和秋風一起盤旋在陵園的上空——
“我卻等不到我等的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