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呀——呀——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時斷時續,從四麵八方,無處不在地將他們包圍。
細雨綿綿,漸漸升起茫茫的霧氣,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彌漫過整條街道。視線裏灼灼的身影很快就被霧氣吞沒,僅剩頭頂一盞昏黃的路燈,和還緊緊握在手裏的青花的傘。
葉凡僵立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相比那些明目張膽撲過來的僵屍,未知的恐懼更令人折磨。他不自覺地把手中的傘握得更緊,仿佛能從上麵汲取到勇氣。
“洛犀灼——”他試著喊灼灼的名字。
沒有回應。
濃霧裏隻有孩子一聲接一聲的哭聲,空蕩蕩的,其他什麼響動都沒有。
灼灼她在哪裏?她現在怎麼樣了?是和他一樣的境況嗎?
哈哈,怎麼可能啊,她那麼強……她是驅魔師啊!
葉凡扯著嘴角幹笑著,試圖壓抑心底湧動的不安和恐慌。
【我父親啊,差不多三年前吧,算是殉職了。】
【她死了。三年前,殉職了。】
【做我們這行的,本來每天就是要和死亡打交道。】
該死!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要想這些不吉利的話!葉凡使勁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女孩淡淡的神情卻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灼灼,你在哪?”他又揚聲喊道,周圍仍然靜靜的,隻有孩子的哭聲回蕩。
“小可,不要鬧了好嗎……我知道我不是個好哥哥,可求求你,不要哭了。哥哥現在很急,我要找到她……”葉凡喃喃著,對著周圍包裹的濃霧盲目地哀求。不知是否錯覺,那哭聲竟似真的低弱了一些。
葉凡定定神,向著直覺灼灼應該所在的方向緩緩走去。
仿佛凝固的冰冷霧氣,絲絲縷縷黏膩在皮膚表層,像一層極薄極冷的棉絮般,微微滲出寒意。葉凡摩挲著裸露的胳膊,想搓出一點暖意。不時一條極淡的影子乘著潮水般的濃霧從他身邊掠過,僅一閃的功夫,快的像一縷風。看不到腳下的積雨,他深深淺淺地走著,一腳踩進直沒腳踝的水泊,水聲在腳下嘩嘩流動,像在趟過一條淺淺的河。
一隻火紅的蝴蝶幽幽劃過他的眼前,蝶翼翩躚地灑下點點熒光。
他的視線不自覺地跟著追了過去,耳膜裏突然一陣鼓脹的嗡鳴。
他不舒服地揉揉耳朵,僅這麼一晃神的功夫,腳下踢到一樣溫熱柔軟的東西。
心裏咯噔一下,那似乎是一個……人。
他僵硬了半晌,還是慢慢彎下身,伸手向腳下摸索。隨著穿過層層遮擋的霧氣,仿佛抽絲剝繭,那個還透著熱氣卻一動不動的身體漸漸在視線裏清晰……
那是個伏倒在地上的女人,長長的頭發好像海藻一樣糾結著沉在水泊裏。她穿著白色的家居服,染著大片的不祥的紅色,像一片蒼茫空白的荒野綻開絕望的赤紅花朵……
葉凡感到他從指間開始,身體裏的血液一寸接一寸的涼了下去。刺骨的寒意籠罩了他的內心,侵蝕了他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胃裏刀攪般的抽搐起來,惡心得仿佛要嘔血。可他還是忍不住那股沒來由的衝動,顫抖著手將女人的身體翻了過來——
那是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他曾見過她那般溫柔地對她的丈夫孩子微笑,姣好的唇角還殘留一絲少女時代的俏皮。這是這個女人的特性,永遠長不大的幸福嬌俏的小女人。
這張臉又在很久以前就陌生了,在她在醫院裏竭斯底裏地哭喊著“我不要這個孩子了!就讓她這麼走吧!”;在她和她的丈夫坐在客廳裏談判,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罩了麵具般冷酷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