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黑暗中沉淪了多久。
當意識再一次一點點回來時,身體卻仍不屬於自己。睜不開眼睛,渾身的每一根神經都無法調動,卻被無休止的置身火海般的疼痛包裹著……她聽到這具近乎支零破碎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咳嗽起來,牽連著胸腔裏斷裂的骨頭和重傷的肺部又一陣尖銳而鑽心的疼。甜腥溫熱的液體逆流進口腔裏,一片充斥的鐵鏽味中咳出了嘴角。
一雙手按住她顫動的身體,冰涼而沉穩的,製止住她本就一團糟糕的情況更惡化下去。咳嗽慢慢平複了下來,那隻冰涼卻溫柔的手輕輕擦去她唇邊的血跡。
“你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就真的會死啊……”她聽到一個清茶般溫潤的聲音歎息著說,隱約透著熟悉。
她想說一聲謝謝,意識卻已經支持不住,再一次向無盡的黑暗中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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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應過我,不會殺她的。”
一隻手從陰影中伸出,按住了龍妲暴怒地收緊的刻著刺青的手。長鞭般黑色的觸手緊纏著已經徹底失去意識的少女,高高拎在空中。龍妲猛地回過頭,黑暗中那雙染上殺意的眼睛裏泛上憤怒的血絲。
對方仍穩穩按著她的手,目光平靜地回視她。
一段冰冷而短暫的對峙,龍妲繃緊的唇角突然扭曲著笑了。
她揮了揮手,黑色的觸手開始回縮,拖著灼灼緩緩沒入了地下。她冷笑著盯著眼前對方平靜的清秀的臉:“沒錯,我答應過你不會殺她的。”
“所以我給你這個麵子,司徒曜,誰讓我們是合作者呢。”她轉身,從坍塌的樓梯上躍了下去。落在一片狼藉的廢墟中,龍妲回過頭,嘲諷地望著樓梯上那道白色的身影。
一道怒雷劈裂了外麵暴雨衝刷的夜幕,乍亮的白光中,少年垂落的額發外的眼沉默如漆黑的玉石,反著一線淡淡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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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許久未見的晴朗的陽光灑在葉凡的臉上。
他眨了眨眼,從床上撐起身,低頭對著自己這一身明顯大了一號的陌生的睡衣發了會愣,回想起這是昨晚據稱是“灼灼的堂哥”的那個身高近一米九的大哥借給他的衣服,這才確定他現在竟真的是在灼灼家裏的事實。
他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翻身下床,走出客房下來到樓下客廳時,那位身材魁梧的老大哥已經坐在沙發上,正翻著一張報紙了,打開的電視裏播著早間新聞。聽到動靜,他從報紙裏抬起眼盯著下樓的葉凡:“怎麼不多睡一會?昨晚你們過來時可是大半夜的。”
這話裏不止是禮貌的關心,還蘊含著悠南無限的怨念。他昨天夜裏短短幾個小時內,就被連續吵醒兩次——第一次是本該遠在外地的某人不知怎的突然半夜出現在他家門口,抽風地來找他家那位近日同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洛大小姐;第二次是該某人被打發走了沒兩個小時,就又再次殺回,還多帶了個陌生的男人……悠南當時火大得差點把門直接摔在門外傾盆大雨裏的這倆個落湯雞的臉上,卻被宗麒凝重的一句話阻止:
“悠南哥,小灼出事了!”
“你看看吧,這是不是你們說的那座大樓?”悠南把一張報紙遞給葉凡,那上麵一個並不起眼的角落報道著昨夜淩晨在平安區北緯路的某座公寓樓發生一場爆炸,波及範圍有該樓東側的整個休閑大廳以及東側三樓的部分住戶,但並無人員傷亡……
葉凡臉色一變,點點頭:“沒錯,是這裏……我們昨天就是從那個東側大廳逃走的……”
“這麼說,把那炸了的恐怕就是小灼那丫頭了……?”悠南皺起眉喃喃。他雖然不是驅魔師,但從小在這樣的家庭耳濡目染,早些年灼灼還沒認識宗麒時也沒少給他這個愛胡來的表妹收拾爛攤子,在陰陽術上可以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可他很少見過哪個法術會波及到現世的實物——驅魔師的法術在破壞性上通常隻針對陰間的事物,更別說把一層樓都給炸了。
他有種不詳的預感,正端著兩碗泡麵過來的宗麒剛好聽到他們的對話,掃了眼葉凡手裏的報紙,臉色頓時變了,脫口而出一個字:“靠……”
葉凡驚訝地側目,這是他頭一次聽這個看起來幹淨又和氣的俊秀少年爆粗口。這個比自己還小幾歲,似乎就是灼灼曾提過的“搭檔”的男生,在昨天聽到自己說明一切後,還保持著驚人的冷靜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