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勝(1 / 3)

在香港銅鑼灣皇悅酒店大廳的咖啡吧,振綱同吳先生終於見了麵,小勇坐在當中。

“吳先生,這位是戴老板。上次提到您這裏有一副圍棋和棋橔,戴老板特別感興趣,說是一定要跟您見上一麵。”小勇落座之後開門見山,卻隱去了預謀的情節。

“哦?真有意思,這兩樣東西在我這兒存了二十年,一直無人問津,這個月怎麼會有兩位老板忽然想起它們了呢?會不會你們約好的吧?哈哈……”吳先生和小勇一見如故,雖然同振綱第一次照麵,但也放開了說笑。

“是嗎?”小勇緊張地脫口問道。

“當然……而且陶先生,那位老板應該排在你們前麵的哦。”吳先生覺得沒必要躲躲閃閃,直接就把實情講了出來。

“那位不知願意出多少價?我們願意出高一些的價格給您。”振綱有些急眼了,話一出口,隨即感到小勇在桌下踢了自己一腳。忽然想起,陪自己來的一路,小勇一再囑咐,價錢的事兒,看他眼色行事,千萬不能急。

“錢當然是一回事,但這裏麵有些複雜,又不全是錢的事情。”吳先生厚道,見到振綱有些上火,趕忙解釋。

“那是為什麼?難道對方是吳先生的故交?”小勇探問詳情。

“兩層關係。第一層,這位老板不但是我的故交,當年於我還有救命之恩。”吳先生交代了原委。

“那麼第二層呢?”小勇內心雖然氣餒到極點,但仍舊不甘心。

“第二層,這兩樣東西,本來就是那位先生的,由他贖回去,也算是物歸原主。”吳先生道出了成人之美的心意。

“啊?!”小勇驚叫道,“難道那位老板姓李?”

“你怎麼知道?”吳先生頓時覺得奇怪。

“李國勝嗎?”振綱也立刻回過神來。

“你也知道?他是什麼人?到底同你們有什麼關係?”吳先生這次著實吃了一驚。

小勇覺得一切已經無從隱瞞,也無需隱瞞,隨即說出了“化石子”和“神頭橔”的來曆。吳先生根本沒想到,在“藏珍閣”中放了二十多年的兩樣東西的背後居然隱藏了那麼多離奇的故事,同時心裏暗暗埋怨起小勇狡詐,明明他第一次就對這兩件東西的來龍去脈掌握得清清楚楚,卻裝作不識。不過,振綱一家卻讓他感到敬佩……

另外,李國勝難道真是他們說的這樣嗎?此事太複雜,還是從長計議罷。隨即說道:“戴先生全家至信至義,吳某人十分佩服。不過此事還容我回去再考慮考慮,實在抱歉。”

事已至此,振綱和小勇都不敢逼著吳先生表態,小勇說:“望吳先生多多體諒海涵,成全這個與我從小一起玩大的小兄弟。”

吳先生微微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於這兩件寶貝,不知戴先生願意破費多少?”

振綱來不及與小勇交流,脫口而出:“這兩樣東西在十年前大概八百萬人民幣,如今恐怕價格翻了一倍,但如果吳先生願意出讓,我願意出價三百萬美金!”

“哦,謝謝戴先生,您大方了。”吳先生隨即同二人握手道別,心裏想:李國勝說自己了解過行情,目前這兩件東西,一百萬美金就頂破天了!進入下榻的酒店房間,吳先生打開電視,卻怎麼都進不到一部大片的情境當中,回憶將他帶到二十多年前的一個晚上……

中國剛跨越北回歸線以南,沿海城市的冬季差不多就是北方的春季。夜裏寒氣不刺骨,但涼意還是能夠輕易鑽透“戧駁領”西服和沒有係領帶的襯衣。吳先生打了一個寒戰,隨之將手中的皮箱抓得更緊。

這箱子裏麵都是錢,全是當時人民幣的最高十元票麵,裝得滿滿當當。

一小時前他找到了那座白天耳朵順到名字的村莊,想收一對聽說是明成化的“鬥彩荔枝紋杯盞”。這類淘寶的方式,吳先生之前也經曆過幾回,每次都是由他的司機兼保鏢陪在身邊,不久前通過這種方式還撿了一回漏。

這次獲悉信息的場合非常偶然,而司機已經帶了吳太太和吳先生的孩子們去毗鄰的古鎮遊玩,吳先生向來謹慎,但這次心癢癢的終究沒有克製住撿漏的衝動,到銀行取了錢,招了一輛“的士”找了過來。

車子行駛到村口,有條河阻擋了去路。河上一座小橋,橋麵狹窄,“的士”隻能在橋邊等。吳先生一個人鬼使神差地大著膽子,走進村子。

有關鬥彩的記載最早見於康熙、雍正年間《南窯散記》:“成、正、嘉、萬俱有鬥彩、彩色、填彩三種。先於坯上用青料畫花鳥半體,複入彩料,湊其全體,名曰‘鬥彩’……”鬥彩器從宣德青花彩色器的基礎上發展形成,成化鬥彩瓷器遺留下來的很少,早在明代嘉靖、萬曆時期就已經很貴重,莫說後朝後代了。從明嘉靖開始,仿製品層出不窮,清代康熙、雍正、乾隆時的仿製品最為傳神……

吳先生自信對鬥彩還是有相當鑒賞水平的,他端起白天幾個朋友說的“高足盞”,品鑒了半晌,初看似乎真品,細細把玩,吳先生就發現了疑問,雖然手上的杯盞在釉色、畫工、胎質等方麵基本對路,款識書法風格卻存在差別,這種差別可以意會,不可言傳。

成化鬥彩除了“天字罐”,都是“大明成化年製”六字款,這種書法風格說野不野,說正統又不十分正統,反正有點怪怪的感覺,卻蠻有味道,常年學書法的人也很難臨摹成一模一樣。康雍乾三朝,仿成化的釉色水平最高,但在款識這項上,一下就會露餡,不是他們不想寫成原樣,實在是太難學了。所以如果說成化鬥彩的釉色、畫工、胎質是鑒定成化鬥彩九成依據的話,成化款識就是剩下的那一成,而這一成偏偏非常關鍵。

寫款藝人幾乎不可能達到成化真款水平,要寫“成化”那種野不野正不正的風格,沒個十年二十年功夫根本沒戲。所以從理性出發,不會有人選擇花十年、二十年專門練“成化”款識,有這功夫,還不如幹點別的啥呢。

民國時期某個大鑒定家專門總結過成化款特征,非常經典,喜歡或者研究過成化瓷器的人基本都了解,吳先生也仔細地琢磨過。

經過進一步仔細鑒查,吳先生發現:手上的物件整體外型稍遜俊美,顏色也不夠柔麗,應該僅僅算民國時期的高仿,如果這樣,對他來說,收藏的意義就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