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擇良也笑道:“等我膩了為止。”
待寫意走了以後,厲擇良才斂盡笑容,繼續拿筆看他剛才看的文件,沒想到看了半天居然一個字也沒讀進去。他心中一惱,將文件扔到桌上,有些疲憊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他這一層,很少有人來往,都知道他喜歡安靜,所以走路說話都小心翼翼的。此刻,寫意一走,這間屋子也變得寂靜得很,隻有牆上掛鍾在有節奏地滴答滴答響動,卻聽忽然“啪”地一下,他將手中的筆折成了兩截。
他想不到,自己居然做了件這麼蠢的事出來。
下午,楊望傑接到尹笑眉的電話。
“嘿嘿。”她在電話那頭傻樂。
“怎麼了?高興成這樣。”
“心結解開,當然高興啦。”尹笑眉說。
“什麼心結?”
“我上次跟你說見過那位沈小姐的事情啊,哈哈,搞了半天,你一點也沒放心上。”
楊望傑一哂,沒想到她這麼較真兒,“我忙活了這幾天,連自己姓什麼都快忘了。”
“難怪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居,你和我哥差不多,工作起來就別提多廢寢忘食了,平時又悶得要死。”
楊望傑提醒她:“你不是要給我說事情嗎,又繞到哪裏去了?”
“哦,那個沈寫意和我是M大的校友哦,昨天我突然想起來的。”
“校友?”
“嗯,她是我大學時的學姐。以前在M大的時候,我們都是夢想劇團的,”尹笑眉解釋,“就是我們學校的一個話劇社團,難怪覺得眼熟啊。”
“是嗎?”楊望傑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
“以前她還和我演過一個劇呢,真懷念那個時候啊。”尹笑眉感歎,“要不是我老爸阻攔,我也想當演員。”
“你才多大,就開始傷春悲秋的了?”
尹笑眉雖然年紀並不小許多,但是一直被當作家中之寶,所以個性純真可愛,總給人長不大的感覺。
“望傑,什麼時候我們約沈小姐出來敘敘舊啊。”
“這個……”楊望傑有些尷尬。
“哈,我知道了,你心裏有鬼,看上人家沈小姐了?”
楊望傑一時難辯,隻得說:“等沈小姐有空的時候再說吧。”
但是,此刻的沈小姐正在厲擇良的公寓裏。
公寓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種從臥室走到餐廳都要曆時好幾分鍾的上千平方米的豪宅,而是很普通的電梯公寓,隻是每間屋的窗戶能將全城的風景納入眼中,包括城市那一頭的名翠山。
屋子裝修得非常簡潔,連燈具都是簡單明亮的樣式和色彩。
公寓除客廳外有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另外還有一間娛樂室,裏麵隻擺了一張斯諾克球桌。
這個時候的寫意絲毫沒有心情琢磨厲擇良的喜好,她從進屋便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動不動。
厲擇良不但讓小林叫了車送她,還公然放了她半天假,真不知該說他是假公濟私,還是寬待下屬,寫意的嘴角冷嘲般地動了動。
她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黑了,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隻見窗外天色漸漸已經黑盡,各色燈光慢慢亮起來,將漆黑的天空映出了一角通紅。
一個人,也沒有開燈,她就這麼等著,沐在黑暗中,等著那個男人的出現。
突然,她敏銳地聽見“叮咚”一聲,這一層的電梯好像響了一下,然後出現了一個腳步聲,一下、一下地朝這個方向走近。她心中一緊,挺直了腰,屏住呼吸,雙手緊緊拽住手袋。腳步聲越來越近,卻在路過這個門口的時候沒有一點停頓,就拐到別處去了。
不是他。
在心中確定這三個字後,寫意這才鬆懈下來,攤開掌心一看,居然布了薄薄的一層汗。
隨即,寫意的電話響了,這周圍很少有聲音,所以鈴聲一下子響起來,嚇了她一跳。
“寫意啊。”是任姨打來的。
“任姨。”
“剛才寫晴說話,突然提到你。”任姨的口氣中有欣喜,因為自從生病以後,寫晴從不認識那三個人以外的任何人,包括寫意在內。
“提我什麼了?”
“她吃過飯,突然就說:‘爸爸要去看寫意嗎?’問了我兩次。”
寫意笑:“真好。”
真的很好,無論如何,寫晴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親了。
掛了電話以後,她有些倦,便和衣蜷在沙發角落想打個盹,以便有精力應付厲擇良回來後的事情。她靠上去,卻覺得臉上有些異樣,自己伸手去摸,居然是眼淚溢了出來。
指尖一觸,卻是冰涼。
寫意便這樣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挨到了天亮,而厲擇良竟然一宿沒有出現,她利利索索地將昨天的套裝換了一套,洗漱完畢,準時上班去。
不到十點,有人來電話通知她去開會。
“是什麼會?”她問。
“藍田灣的戰略協調會議。”薛其歸的助理回答,完全不提昨天她將寫意擋在會議室門外的事情。
嗬嗬,寫意想,他所說的合約即時生效果然如此迅速,如今她的權利又完全恢複,不禁鼻間一聲冷哼,走到會議廳門口,正好撞見厲擇良等人迎麵走來。
她別過頭去,不想看他。
厲擇良緊抿嘴唇,也不作聲,他身側的薛其歸卻笑容滿麵地說:“恭喜啊,沈律師,你的提議,我們決定采納了。”
寫意衝薛其歸點點頭。
許多人對公司的逆轉性決策都覺得有些意外,時不時有人用狐疑的目光瞅寫意。她正襟危坐,麵色如常。
會上厲擇良兌現了他的承諾,也許,沒有人知道在這背後,他和她之間有著怎樣的交易。
晚上,寫意又去等了許久,依舊不見厲擇良的身影。如果還要在沙發上窩一夜,全身恐怕要難受得散架,可是無論如何她也絕對不願意踏進他的臥室半步。她換了一身寬鬆的衣服蜷縮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睛前,她想:但願他今晚不要出現,永遠也不要出現。
厲擇良跟人吃過飯,回到榆陽路的厲家老宅。他沒常去住,卻在昨天突然出現,搞得老宅裏的一幹人措手不及,忙活了半天。
今天還沒進門,管家老譚便迎過來問:“厲先生用過晚飯沒有?”顯然已經有準備。
“吃過了。”厲擇良說,“譚叔,又來麻煩你。”
“哪兒能這麼說呢,我們時常盼著您來。這老宅子裏沒有年輕人,倒還顯得冷冷清清的。”老譚說。
厲擇良笑了笑,回房間洗澡換衣服。
老譚準備好更換的衣服送進浴室,謹慎地問了句:“厲先生,需要幫忙嗎?”
“不用。”厲擇良一邊解領帶,一邊說。
老譚又看了他一看,見他喝過些酒,有些不放心。昨夜,厲擇良回來後,一個人一句話也沒說就回屋了,神色非常異常,後來還在浴室裏悶了一個小時,害得幾個下人在外麵不知如何是好,卻也不敢貿然吱聲。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雖然腿腳不便,卻極不喜歡在人前露出殘腿,最後,還是老譚來了,才敢在門外叫他。
厲擇良察覺到他的擔憂,笑著說:“我洗個澡能有什麼問題,以前你們就是太放不下心,才害得我想搬出去住。”
“二少爺,”老譚不自覺地改了舊稱,“你近幾年酒喝得太多了,煙酒傷肝傷肺,要是生意方麵不得已,有時候也叫英鬆他們應付下吧。”他從小見厲擇良長大,了解他的性子,於是勸他的語氣極輕,生怕惹惱了他。
“嗯。”厲擇良衝老譚笑了笑。
老譚瞧見他隻是動了動嘴角,臉上卻顯得一副有心事的模樣。他知道厲擇良雖說不是個性格浮躁、隨意發脾氣的人,可惜心裏倔得要命,跟他多說無用,便不再囉唆,隨他去了。
待厲擇良洗完澡,準備休息時已近深夜。他喜歡看燈光,所以隻要一回老宅,老譚就知道讓人把花園裏的地燈全部亮起來。這樣他若是站在二樓的臥室裏,剛好看得見。
他獨自仰麵躺在臥室的床上,一輪彎彎的下弦月掛在空中,射出的淺淺白光灑進屋,正好落了一小塊在他的臉上。
他有些失眠了,起身去摸電話,沒有翻電話本就用手很熟練地按了一串數字,放到耳邊撥了出去。接通後,那邊響起了供應商發出一個提示空號的電子留言,在重複幾遍之後,那個機械女聲突然消失,變成了長久的忙音。
他又將屏幕移回到麵前,眼睛呆呆地盯著那十幾個數字,接著,緩緩地又撥了出去……這是他除了酗酒以外,唯一一個能治療半夜失眠的方法。但是如今,這個小小的魔法卻在今夜,在一次又一次地等到忙音之後失了效。
他看著窗外想了想,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輕輕起身,沒有驚動宅子裏的任何人。他穿好衣服下樓出門,打了個車直奔市區。
一路下車,過街,坐電梯,沒有一絲停留。當他下了電梯走到自己公寓的門口,卻猶豫了。他原本掏出了鑰匙,現在又原原本本地收回了兜裏,隨即一個人靠在門口的牆邊,摸出一支煙,點燃後猛吸了幾口。
隻見煙頭的青煙在他的指縫中,繚繚繞繞地散開。厲擇良一支接一支地抽,到了最後一支不剩的時候,他在暗處靜了靜,隨即將門打開。
眼睛很快適應了客廳裏的光線,厲擇良看到了蜷在沙發上的寫意。她臉蛋朝外,腦袋枕在沙發的扶手上。厲擇良有些刻意地放輕腳步靠近她。
她好像睡得很不踏實,呼吸時快時慢,不過依舊孩子氣地微微張著嘴巴,看得見裏麵貝殼般的小碎牙。
他悄悄伸手,用指尖輕輕摩挲了一下寫意臉頰的皮膚,卻沒想到她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情願地拂開他的手,身體挪動了一下。
厲擇良這才想起來,她似乎是最不愛親近身上帶煙味的人。想到這裏,他走到浴室開燈洗手,可是,待他回到客廳,寫意已經站在那裏等他。
“厲先生。”她冷漠而且客氣地首先稱呼他。
“你醒了?”
“雇主都來了,我有什麼道理能故作不知地繼續睡下去?”寫意帶著異樣的情緒說。
厲擇良聽見了她的嘲諷,卻笑了笑,轉身去廚房。
他在廚房問:“沈小姐,你喝水嗎?”
“不敢勞您大駕。”
結果,他還是倒了兩杯水放在茶幾上,自己坐下後說:“你坐。”
寫意冷冷地盯了他一眼,就是不照做,倔強地站在原地。
“沈小姐,你這個樣子,”厲擇良喝了口水,盡量壓製住心中的不悅,“合約期間我們會很難相處的。”
他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她一見就窩火。
“有什麼可相處的,難道厲先生還要你我裝成一對恩愛男女給別人看嗎?”寫意譏諷地說,“我們這種交易肮……”
隻聽“砰”的一聲。
厲擇良把手中的杯子重重地砸在茶幾上,將她口中的“髒”字湮滅掉。因為劇烈的震動,那杯中的水飛濺出了一半灑到桌麵上,不一會兒便順著桌沿滴到地上。
“不愧是做律師的人,罵人犀利。那麼請問沈律師,”厲擇良有意無意地冷笑了一下,“我們倆這肮髒的交易,你什麼時候兌現?”
寫意看著他的笑容微微一怔,她瞧出來或許他在恥笑她。她用牙齒咬住下唇,咬得發白,終於下了個決心似的鬆開嘴唇,說:“厲先生,現在就如您所願,如何?”
話音剛落,她便突然邁開腳步,朝厲擇良的臥室走去,走得很快。在她進了臥室以後便一路走,一路解自己身上襯衣的紐扣。
她脾氣極壞,解到中途那扣子不聽使喚,她便用手使勁去扯。
就在此刻,厲擇良臉色微變,三步並作兩步上去,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抵在臥室的牆邊,迅速地阻止了她想要繼續的動作,鉗住了她的雙手。
“沈寫意,你不要這樣。”
“不要怎樣?”她冷笑。
“不要這樣對自己。”他聲音低下去,有些後悔。
此刻,寫意衣襟的扣子已經敞開了一半,粉色內衣赫然而現,胸口白皙的肌膚也裸露在空氣中。
“真的,”他低聲地又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次,“你不要這樣。”言語間居然隱隱透著祈求。
說著,厲擇良放開她,騰出一隻手去替她理好衣領、係扣子,想將它們複原。
沒想到在手指碰到寫意胸前肌膚的時候,寫意下意識地拍開他的手,很嫌惡地說:“不要碰我!”
她的表情異常鄙視,這一下卻真正激怒了厲擇良。
他用右手鉗住她的下巴,使得寫意的後腦勺狠狠地砸到牆上,上身死死抵住她。
一時間,寫意覺得腦袋突然蒙了,須臾後才傳來劇烈的痛覺。她倔強地咬住牙,沒讓自己叫出聲來。
他低下頭去,眯著眼睛說:“不要碰你?難道你剛才那麼主動地脫衣服,隻是讓我在旁邊看?”
他一句話說得寫意臉色緋紅。
“無恥!”她抗拒著他的力道,使勁地別過臉去。
厲擇良麵色一怒,將她的臉扳回原位,隨即埋頭狠狠吻住她的雙唇。可是,寫意卻緊緊閉唇咬牙,不讓他得逞。
他那捏住她下巴的手指一用力,迫使她不得不吃痛地張嘴。他的舌趁機鑽進去,肆意地侵略索取,寫意想要咬他,可惜兩邊臉頰被他捏住後,竟然丁點兒都無法動彈,還隻會咬到自己。
寫意感覺到對方的體溫隔著襯衣傳了過來,他的呼吸撲在自己的皮膚上,有些急促,不過,他在盛怒之下的吻,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
他吻得那麼激烈,可唇卻是冷冷的,唇上那種冰冷的觸感,完全沒有觸及兩人的情欲禁地。久之後,厲擇良才離開她的唇,接著湊到她的眼前,壓低嗓音,冷酷地挑釁地說:“求我,我就放了你,否則我要繼續。”
寫意聞言,立刻想將手掙脫出來給他一巴掌,卻又被他向後反扣住。他隻用了一隻手,便鎖住了她的兩個手腕。因為缺氧的關係,寫意呼吸起來有些氣短,但是她仍然睜眼直直地瞪住他,昂起頭不肯鬆口。厲擇良見狀,迅速地低頭將他的吻轉移到下巴,一點一點地撕咬吮吸,接著是脖子。寫意身體僵硬地抗拒他,不斷掙紮間卻口不示弱。
他停頓了下,又說:“沈寫意,求我!否則我要繼續。”
偏偏她就是那種吃軟不吃硬,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回頭的人。
可是,當厲擇良將寫意那對豐腴的柔軟收納在手掌時,寫意身體一震,終於發出了絕望的悲嗚聲,聽起來像要哭的樣子,卻依然決口不說求。
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微微愣怔間手開始放開她。
就在這一刹那,寫意沒來得及細想,找準時機用盡全身的力氣提起腳朝他踹了過去,然後使勁推開他。她飛速地整理好衣服就要奪門而出的時候,卻看見厲擇良蹣跚地後退了一步,然後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扶住右腿,豆大的汗珠掛在額角,瞬間臉色慘白得嚇人。
電光石火間,寫意猛然想起自己情急之下,居然踢了他右邊的膝蓋。她張大了嘴,懊惱得不知所措。
“我不是故意的。”她顫著聲,回來蹲下想去查看他的腿,卻被厲擇良掀開。
“出去!”他強忍住劇痛說。
“我幫你。”寫意爬起來,又要去扶他。
他卻絲毫不領情,提高聲音重複:“出去!”
“我……”
咚—
厲擇良惱怒地一把將手邊的那盞落地燈打翻,吼道:“我請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