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愛她,愛得如此刻骨銘心(1 / 3)

寫意在自家樓下等著詹東圳送鑰匙來,一邊將手機的蓋子一開一合,那條信息發出去以後,他再也沒有任何回複。

詹東圳及時出現。

他樂嗬嗬地說:“本來我準備住酒店的,不過既然擔負了給你送鑰匙的任務,我就準備在這裏湊合一夜了。”

“你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竟然響了,是周平馨。

寫意長長地舒了口氣。

“寫意,要死人了!”周平馨說。

“大半夜的,你說這種話才要嚇死人。怎麼了?”

“有個德國來的客戶,喬姐讓我找翻譯,結果臨時出了問題。”

“然後呢?”

“你會德語吧?”

“好像還記得。”寫意笑了笑,原來是這個。

“幫個忙,不然我搞砸就糟了。”周平馨說。

“嗯,要我幹什麼?太難的我做不來啊。”她一口就答應了。

“隻要陪人在風景區轉悠下。”

寫意掛了電話,一邊上樓開門,一邊複述給詹東圳聽。

他聽了後很認真地問:“你陪的那個人是男的?女的?多大年紀?”

寫意瞥了他一眼,“是老頭。”

男人都喜歡瞎操心。

寫意的房子是一居室,為了讓房間更亮堂,顯得客廳寬闊些,兩間房之間是沒有牆的,平時就將簾子放下來。

詹東圳來過,所以他才說寫晴母女來了會擠。

“我睡床,你睡沙發。”

他看了看寫意鋪的沙發,癟嘴:“這麼冷的天,你就忍心讓我一個人睡沙發?”

寫意頭也不回地說:“不樂意就滾回你的五星酒店去。”

詹東圳投降,再也不敢抱怨。

夜裏,詹東圳聽見寫意在床上翻來覆去的。

“寫意?”他輕輕地叫了一聲。

“嗯?什麼?”他們倆一個在客廳,一個在臥室,但是因為隻隔了簾子,所以相互的話都能很清楚地聽見。

“你睡不著?”

“有點兒,夜裏老是失眠。”

“你最近精神很差。”他這一回看見寫意,覺得她比前一次更瘦,而且總是神情恍惚。

“是不是頭發太長了,讓人覺得沒精神?”

“短發顯得利索點,和你的個性倒挺配。”詹東圳說。

“是嗎?那我什麼時候試試。”她留了長發很多年,最短都是過肩的,明明沒有刻意地留過,但好像就是為了他的愛好。

“你和他後來見過沒有?”詹東圳問。

寫意翻到左側,“見過,他轉了一筆錢給我。”

詹東圳沉默了半天,才緩緩說道:“其實有時候,放開點兒就會活得輕鬆一些。活著的人不但要繼續活下去,還要活得幸福。我一直希望你幸福,寫意。”

“冬冬,你幫我後悔了沒有?”

“上次你就問過我,我當時說我可以為寫意做任何事情,但是……”他頓了下,“但是我現在有些後悔了。如果知道這樣會讓你更痛苦,我以前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

她拽住被子的一角,咬住唇,倔強地說道:“我沒有痛苦。”

“我有句話一直想跟你說。”

“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厲擇良在商界摸爬滾打好些年,呼風喚雨的,什麼沒見過?你和我的這些把戲,有的真是露骨直白,特別是藍田灣的合作協議,簡直是赤裸裸的不公平合同,可是他連眼睛都沒眨就簽了。”

“那又怎麼樣?”寫意雖然故意那麼說,而拽住被子的手卻漸漸握緊。

詹東圳又說:“厲擇良若真是那麼笨,這些年靠什麼吃飯?他有多難應付,你是當局者也許無法了解,可是外麵的人誰不知道?何況他和你朝夕相處,難道真看不出任何端倪?”

說完這席話,寫意再也沒有吭聲,屋子裏寂靜了許久。

“你睡著了?”他輕聲問。

“嗯,我困了。”她模模糊糊地回答。

其實,她哪裏會有睡意?

“他難道看不出端倪?”這句話在寫意的腦子裏不停地回旋。

她突然想起那位邱律師提過,贈與協議是一個月以前就已經放在他那裏了,她當時總以為是對方口誤或者自己聽錯了。一個月以前?就是她替他找到孟梨麗貸款的那段時間。當時為什麼他就準備這份協議?還是說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她的意圖了?或者說更早?她不是沒有這樣想過。隻是,自己的潛意識裏一直在回避,一冒出這個念頭就自動忽略地繞道。她不敢想,她就當他不知道,就當她是真正成功地報了仇。

不,不,不。她搖頭,不可能。如果他真的知道她是在他跟前演戲,為什麼要這麼配合她?可是……他確實是很“配合”地一步一步跟著她的圈套走,除了開始有一點岔子以外,全部和她設想的一樣。

剛剛開始,她接近他,他待她自然和別人有些不同,卻又並不是著急,就像真的和她不相幹一樣。於是,她趁著楊望傑帶她去喝喜酒的當口遇見厲擇良,就在高速路上安排了那麼一個有驚無險的車禍。可惜,這個苦肉計,並沒有讓他們之間有實質性的進展。她才另辟蹊徑,用了和詹東圳的關係激怒他。

沒想到,厲擇良完全埋了單,震怒下用藍田灣來作為買賣的砝碼強迫她和他在一起。那種手段和他平時的辦事風格完全不一樣,可是他卻那樣做了。也許得多謝那個有些侮辱性質的交易,讓她那麼順理成章地又回到他的身邊。沒有這個前提,所有圈套都是白費。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剛剛好,沒有早也沒有晚,完全就像他是特地來和她一起圓這場戲的。忽然,寫意想到車禍後她完好無損,他卻受了傷,在病床上,厲擇良曾經很奇怪地問過她一句話。

“沈寫意,難道你不需要對我說點什麼嗎?”

難道從那個時候他就明了這一切,因此才突然對她冷漠古怪了起來?

所以,他才在厲家老宅的花園裏,抱住她感歎:“不,你不在了。”

所以,他後來才說:“寫意,我不要你哭,就算你沒心沒肺地和我作對,我也不要你哭。”

如此看來,也許厲擇良的喜怒無常並不全是殘疾後奇怪的心理,而是明明白白地知道了她是為了報複自己而來,卻還要天衣無縫地同她一起做戲的矛盾。她先前的那種手段就已經夠不光彩了,如今再回過頭去看清楚事情的真相,更加覺得自己卑鄙。她所擁有的唯一能夠傷害他的利器,居然就是他給予的愛。思索到此時,淚珠在她的眼眶裏滾來滾去,終究還是一湧而出。她身體蜷成一團,縮到被子裏麵去。她怕詹東圳聽到她在哭,於是蒙住頭,躲在裏麵輕輕抽泣。

她和厲擇良從少年時代就開始,糾葛了十餘年。

以前她不確定,在她假裝失憶的那些時間,他故意裝作不認識她,不喚回她痛苦的記憶是出於真正愛她還是心虛,她也不確定,那些時間裏他那麼溫柔包容地待她,是出於習慣還是內疚。

如今,她終於知道原來他是那麼在乎她。

他愛她,愛得如此刻骨銘心,甚至為了她可以放棄所有、毀滅一切,隻要是她想。

在寂靜無聲的深夜裏,詹東圳自然知道她在躲著哭,起身走過去。他走到寫意床前,彎腰伸手準備叫她,手到半空中卻停下來,緩緩收回去,歎了口氣。

第二天,喬函敏來找寫意:“周平馨說翻譯的事情你負責了?”

“啊,對。但是不會搞砸嗎?我不太專業。”

“德國回來的都不專業,還有誰專業?”喬函敏笑,“級別夠了,不是業務上的事情,就是去接待下他們,然後別的地方有翻譯。”

中午,寫意和周平馨去接機,然後送他們去酒店。客戶是一對老年夫婦,個性都很和藹,居然是從曼海姆來的。

在車上,寫意笑嘻嘻地道:“我在海德堡留過學。”

老太太驚訝地說:“海德堡離我們很近啊。”

“我以前念書的時候也常去曼海姆,是個大城市。”

老先生很風趣地插嘴:“當你看到許多煙囪的時候,就說明曼海姆到了。”因為曼海姆是德國有名的工業城市。

寫意嘿嘿地笑。

幾番交談後,寫意知道夫婦倆的兒子和唐喬有業務往來。

“來旅遊?”寫意問。

“是啊,聽我兒子說中國很漂亮,所以來看看。”老太太回答。

“另外看望些朋友。”老先生補充。

這時,周平馨說:“我們到了。”

她和周平馨將夫婦倆送到酒店住下就算工作完成,一會兒另外有人來接待他們,但慎重起見,寫意還是留下了自己的聯係方式。

寫晴和任姨在A城落腳幾天,寫意四處幫她們聯係看病的事情,後來還是動用了喬函敏的關係,才終於有了著落。

這天,寫意請了整整一天假,去陪寫晴看病。那所醫學院的附院,寫意去過,就是上次和厲擇良一起在高速出事故那回,就送的這裏。到了醫院,任姨和寫晴進去,她去了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她一轉身就看見了輪椅上的厲擇良。寫意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朝哪裏躲。他一抬頭就看到了她,他好像正在等著做檢查,沒有穿醫院的病服,但是穿得也很隨意。

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不過,奇怪的是他看到她似乎更加吃驚,目光一閃,皺起眉劈頭就問:“你來醫院做什麼?”

寫意一愣,緩緩說:“我……陪人看病。”

這時,任姨從診室裏出來。她說:“醫生叫我們去樓上的會診室等他。”

寫意點頭,“好,我等下就上去。”

任姨將寫晴牽出來,準備上樓。她不知道是沒認出厲擇良,還是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但是寫晴卻特地看了厲擇良一眼,停了下來。

那一瞬間,寫意也以為會有奇跡發生,她會認出除父母親和謝銘皓以外的人。但是,寫晴也隻是歪著頭瞧他,然後笑了笑。

“寫晴,快跟媽媽走啊,醫生還等著呢。”任姨哄著她拉走了。

厲擇良看著兩人的背影,蹙了蹙眉頭,“沈寫晴?”眼中掠過太多複雜難辨的神色。

寫意知道,以前寫晴一直在沈家的海潤替父親打理生意,所以肯定和厲擇良接觸頗多。寫晴是在父親過世時生的病,但是具體如何,沒人有確切的答案。謝銘皓說,可能就是父親去世給她打擊太大造成的。

“是沈寫晴。”寫意說。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厲擇良那樣一個不易察覺的眼神,就是寫晴這麼簡單的一個停頓,冥冥之中讓寫意覺得似乎厲擇良知道寫晴的病因。

於是,寫意故意說:“好像寫晴對你挺有好感的,和我相處這麼久,她都從來不正眼看我。”

厲擇良冷嗤,“她對誰有好感,我沒興趣。”

“……”

這是他一貫的冷場風格,若想知道什麼,而要從厲擇良的嘴巴裏套出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等寫晴看完病走出醫院的時候,寫意忍不住讓任姨和寫晴等了她幾分鍾。她上電梯,在護士站找到那個替厲擇良推輪椅的護士,問他的主治醫生。

護士說:“厲先生的主治大夫是何醫生。”

寫意循著護士的指示,在走廊盡頭的辦公室找到何醫生的時候,才發現她們見過。上次她踢傷厲擇良,深夜來的大夫就是何醫生。

“他截肢後的效果不是很好,特別最近殘肢腫脹得厲害,假肢幾乎戴不上去。”何大夫解釋。

“殘肢腫脹?”寫意不太明白。

“截肢以後,肢體肌肉開始迅速萎縮,功能急劇下降以後就直接影響血液和淋巴液回流。”

何醫生握起右手的拳頭和左手一起做了個擠壓的手勢。

“而且,下肢還要承受身體的重量,和假肢擠迫束縛在一起,血液更難正常回到心髒,這兩個原因引起腫脹加劇。這是種折磨人的疼痛,所以,我們已經禁止他戴假肢了。”

“嚴重的話呢?我意思是如果繼續這樣發展下去怎麼辦?那永遠都不許他戴假肢了?”

何醫生看了寫意一眼,“後果會比你說的更糟糕。如果病情惡劣,最嚴重的情況下我們隻能往上繼續切除,進行二次截肢。”

寫意倏然一驚,錯愕地張了張嘴。

離開之前,何醫生又說:“他酗酒而且嗜煙,這個毛病一定得改,你們多勸勸他。”

寫意苦笑,怎麼勸?就衝他對她的那個態度,現在怕是她說什麼話他也聽不進去,他如今和她之間還比不上一對陌生人。

可是,她真的不忍心看到他那麼糟蹋自己。

最近,周平馨又找到對寫意的崇拜點,因為據喬函敏說,那對德國夫婦很喜歡寫意,連連誇她。

“你德語說得真好。”周平馨又一次感慨。

“你還聽得懂?”寫意失笑。

“人家都是說好,肯定好了,而且講得很好聽,以前我聽人說德語,挺難聽的。”

寫意又隻好笑了笑。

她講得一點也不好聽,遠遠不及厲擇良。他的嗓音不是特別低,但是說德語的時候很有韻味,以前就那樣緩緩地教她念單詞,低音中又稍帶優雅,煞是迷人。

晚上,寫意在家裏看電視,轉到市台,居然看到厲擇良出現在人物訪談節目裏。他做事一直很低調,不喜歡這些場合,但是這次卻一反常態。厲擇良坐在那裏,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衣服,假肢是戴上去的。醫生說的話,他是絕對不會照做的,而且估計要是他不戴假肢,也不肯出鏡。那位以刻薄著稱的美女主持人,麵對他卻很客氣,提出來的問題溫和有禮。諸如厲氏資金滯留之類的疑問,都被厲擇良麵帶微笑地一一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