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裏的氣氛,變得“詭異”無比。
範鴻宇渾厚的男中音,在電影院密閉的空間內不斷回蕩,引起陣陣的回音。他的普通話,可比宋瑉和梁光華標準多了,神完氣足,念個報紙都能念出氣勢來。
與會幹部們麵麵相覷,人人神色古怪。
梁書記不是說讓範鴻宇做檢討麼?
這就是檢討?
範鴻宇字正腔圓地讀著自己寫的文章,和宋瑉一樣,讀到**處,忍不住揮舞手臂,加重語氣。其實多數時候,範鴻宇的眼神並未落在報紙上。這篇文章雖然不長,卻數易其稿,範鴻宇寫得相當認真,其中最主要的內容,無數次在他腦海之中翻騰,牢記心中。不看報紙,他也一樣能一字不漏地讀出來。
在場的所有幹部,幾乎人人都拜讀過範鴻宇這篇“大作”,一切的風波,都是因之而起。其中不少人還反反複複地研究過好多遍。一些縣領導因此改變了本縣公有製企業改革的模式,不敢完全照抄彥華市的模式,更多的向宇陽縣模式學習。在堅持改革的同時,小心翼翼地規避雷區,不讓步子邁得太快。
能夠兩全其美,隻有更好嘛。
剛才宋瑉和梁光華相繼對範鴻宇的觀點提出最嚴厲的批判,部分縣領導又在懊悔不已。早知上邊的決心如此堅定,真不該被範鴻宇這個家夥“蒙蔽”。現在倒好,肯定會被梁書記惦記了。關鍵時刻,立場不堅定,首鼠兩端,乃是官場大忌。
這一回如果梁書記大獲全勝,穩固住權位,就該輪到這些立場不堅定的家夥倒黴了。不說和他們秋後算賬,起碼以後的提拔重用相當懸乎。
然而再聽範鴻宇闡述自己的觀點,這些人又開始生出不同的看法。
範鴻宇說的,也不無道理啊。
要不,《群眾日報》也不會給刊登出來了。同在《群眾日報》上發表的文章,憑什麼陸成棟他們的就一定正確?盡管陸成棟和範鴻宇的地位天差地別,但《群眾日報》可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不論誰的文章,肯定都要經過最嚴格的審核才能上報。
範鴻宇敢於在這樣的大會上公然朗讀自己的文章,本身也說明了一定的問題。範鴻宇本身固然是個“二杆子”,有可能破罐子破摔。但他背後的人呢?邱明山,範衛國難道就不阻止他,由得他這樣一步步走向毀滅的深淵?
二十二歲的正科級,那是何等不容易。
千辛萬苦培養出來這麼一位,就如此輕易地放棄掉了?
邱明山且不論,範衛國可是範鴻宇的親老子,絕不可能就這樣坐視不理,眼睜睜看著兒子的仕途毀於一旦。
這後麵,還隱藏著什麼東西?
一些腦袋瓜子特別靈光的幹部,已經在深思這個問題。
“同誌們,我堅定地認為,堅持公有製屬性和企業改革並不矛盾。公有製是國民經濟的主體,這一點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能變更,所有的改製,都要在這個基礎上進行。剛才宋書記和梁書記批評我犯了嚴重的錯誤,請原諒,我不能認同。作為黨員,我有權在黨報媒體上發表我自己的意見。僅僅因為我發表了這篇文章,就認定我無組織無紀律,理由實在不夠充分。我重申一次,堅持公有製屬性和企業改製不矛盾,完全可以同時進行……”
範鴻宇讀完了報紙,隨即明白無誤地說道,臉色變得十分嚴肅。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主席台,聚焦在梁光華的臉上。
電影院死一般寂靜。
範鴻宇就是範鴻宇,都到這個時候了,還不肯認輸。
“夠了!”
梁光華忍無可忍,怒斥一聲。
他絕不能容忍這樣赤裸裸的挑釁。範鴻宇已經將他逼到了牆角上,哪怕邱明山當場和他翻臉頂牛,也顧不得了。
“範鴻宇,黨組織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既然你冥頑不靈,堅持自己錯誤的觀點和思想,堅持自己錯誤的行為,那就無需對你客氣。宋瑉同誌,宣讀你們市委對範鴻宇的處理決定!”
梁光華猛地挺直了身子,雙目大睜,怒視著範鴻宇,沉聲說道。
“好的,梁書記!”
宋瑉重重點頭,拿起了麵前的一紙文件,神色嚴峻,看都不看範鴻宇一眼。
台下的陸月,嘴角閃過一抹獰笑。
終於要落幕了。
範鴻宇同誌,從今往後,將不會再給他造成任何困擾。
一隻不自量力的螳螂,還以為自己真能阻擋絕對權力滾滾碾壓而至的巨大車輪!
便在這個時候,陸月腰間的傳呼機卻急促地鳴叫起來,滴滴的聲音格外刺耳。原本參加這樣的大會,所有幹部都被要求關閉傳呼機,陸月剛才忘記這茬了,沒想到偏偏就在這要緊關頭有人扣他。
拿起傳呼機一看,陸月不由一怔。
竟然是他父親陸成棟辦公室的電話號碼。這種情形,以前很少出現過。一般都是陸月定時給家裏打電話,彙報自己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