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成並沒有一本正經地向榮啟高彙報,而是一邊整理著榮啟高辦公桌上散亂的文件資料,一邊像是很隨意的說道:“榮書記,根據我的了解,鄭美堂鄭主任今天是去黨校傳達袁書記的指示。袁書記指示說,要加強對黨校學員的畢業考核,尤其是青幹班,論文答辯必須嚴格把關,畢業論文通不過的學員,必須留校重修。當時在場的人有黨校的兩位副校長,還有青幹班的一位學員範鴻宇。”
“範鴻宇?”
榮啟高有點詫異,不過隨即又像是明白了問題的關鍵點。
對範鴻宇,榮啟高可不陌生。甚至可以說,全省成千上萬名正科級幹部,範鴻宇是唯一給榮啟高留下了深刻印象的。
這個人太能折騰了,這兩三年來,青山省發生的每一件“政治大事”,似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年齡不過二十出頭,職務不過正科級鎮委書記,硬生生將青山政壇攪得風起雲湧,連他榮啟高堂堂省委書記都被卷入了進去。
實話說,對範鴻宇,榮啟高並無好感。
“這個範鴻宇是不是還在省政府那邊實習?”
“是的,榮書記。範鴻宇在省政府辦公廳秘書一處實習,秘書一處處長蕭郎下鄉搞調研的時候,就是他在主持秘書一處的工作……尤省長對他比較欣賞。”
曹成很謹慎地答道。
其實就是告訴榮啟高,範鴻宇是尤利民未來的大秘書。
榮啟高便輕輕“哼”了一聲,臉色略有不愉。他不喜歡範鴻宇這種不知天高地厚,行事肆無忌憚的毛頭小年輕,尤利民倒是很欣賞!
“上個月,尤省長去首都向財政部談有關發行國庫券的問題,袁書記去省委黨校青幹班視察,讓範鴻宇做了專題發言,袁書記進行了總結。這個新聞上了《青山新聞聯播》,據說很巧合,這個新聞播送的時候,正好尤省長和財政部的陳部長在一起吃飯,看到這個新聞了。”
曹成繼續彙報。
事實上,這個情況,曹成得知之後,第一時間向榮啟高做了彙報。不過時間過去了一個多月,也不知道榮書記是不是還有印象。不管榮啟高記不記得這個事,曹成都必須重新彙報。他很清楚,今天發生的一切,非同小可,實際上就昭示著青山省新一輪“政治博弈”正式拉開帷幕,而且涉及的層級非常之高,尤利民和袁留彥等於是直接“對上”了。
省委“三巨頭”之中的兩位,擺開了“開戰”的架勢,榮啟高焉能完全置身事外?
身為秘書,曹成絕不能想當然地認為榮啟高肯定記得這個事。萬一榮啟高記錯了,就有可能做出錯誤的判斷。
高層政治博弈,這是大忌!
彙報到這裏,整件事情的脈絡已經相當清晰了。
原本榮啟高是有點生氣,洪州市局直接抓走鄭美堂,一個招呼都不打,確實做得太過分。這是一股歪風邪氣!
但聯想到一個月前,袁留彥親赴省委黨校青幹班,親自出手“對付”尤利民未來的秘書,本來就做得相當出格,也就不怪人家以“激烈”手段還擊——你拿小布袋裝我的秘書,那我就直接把你的秘書抓起來!
聽起來有點像小孩子打架,然而實情就是如此。
仔細分析所有政治鬥爭,本質上都和小孩子打架沒有太大的區別。無非就是爭個勝負,然後獲得自己想要得到的好處。
小孩子打架爭糖果玩具,大人物政治鬥爭爭權力,如此而已!
不見得權力就比糖果玩具更高尚。
“這個範鴻宇,原來是洪州公安學校畢業的?”
榮啟高又問了一句。
曹成馬上就明白了省委書記這句話的潛台詞——榮啟高在問,範鴻宇怎麼又和易長天拉上關係了?
如果不是範鴻宇“指使”的易長天,那麼又是誰指使的?
尤利民嗎?
尤利民和易長天之間,又有些什麼特殊關係?
讓易長天派警察去抓袁留彥的秘書,縱算是尤利民親自下令,隻怕都不好使。沒有一點特殊關係,易長天絕不會冒這樣的風險。
曹成微微一笑,說道:“榮書記,範鴻宇的未婚妻叫高潔,是彥華市的副市長。高潔同誌的父親,就是高興漢書記。”
豁然貫通。
原來是這樣!
如果是高興漢給易長天下的指示,那就很好解釋了。榮啟高也隱約聽說過高興漢與易長天之間是最過命的交情。
袁留彥給高興漢的女婿使絆子,高興漢不高興了!
但明白了不等於問題解決了,榮啟高的雙眉反倒蹙得更緊。原以為博弈是在尤利民與袁留彥之間展開,沒想到高興漢也卷入進去了。如果高興漢僅僅隻是看在“女婿”的份上才摻和一把,倒也沒什麼。榮啟高不願意看到的是,高興漢就此向尤利民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