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踏刀斷索 老武師強衝惡餞 舉牛過頂 小英雄苦練神功(2 / 3)

“二弟快些過來!我們非但今日甘拜下風,便是將來也不會練到這等高明地步了。無怪人說郝武師一身驚人本領,所向無敵,數十年的英名果非虛語。你快到前麵招呼他們送禮的人,隻將衣履程儀奉上,別的郝武師都用不著。我陪客人說上幾句話,隨後就去。”

金標一聽,便知前途還有埋伏,甚而倚仗人多,借請教為由亂發冷箭暗算都不一定。

自己一時急智,心靈眼快,手法又巧,恰將二賊鎮住,先又走了一段刀堤,不算無能,隻當自己不耐煩瑣,想早起身,有意施展,就此混將過去。回憶前情,真個險極。

陸升雲走後,唐鑒便朝金標拱手賠話,所說都是不三不四、又像內行又像空於的江湖話。金標此時業已識破好謀,看出二賊有意做作,但也不肯叫破,彼此謙謝,一路說著口是心非的虛套,不覺走到後園門外。

金標經此一來,自然格外謹細,人還未到,便見前麵,乃是大片樹林野地,門外橫著一條護莊河,明有一座吊橋,主人卻推橋壞,不曾放落。那護莊河又深又闊,和大城壕差不許多,兩岸相去,正麵一帶竟達兩丈以上,對岸林木陰森,野草荒涼,亂石林立,前途兩裏還有一片危峰峭壁,形勢甚是險惡。想起那日曾在後莊口外賊黨所開酒店中坐上片刻,因恐打草驚蛇,不曾往這裏來,想不到富貴人家的子弟做起盜賊,心思這樣周密,比江湖上的巨賊大盜更凶更陰。

心方尋思,忽然瞥見兩麵樹林中刀光人影閃動,做一條線,分往兩旁退去,道旁擺有兩張桌子,上麵放滿各種華美材料和許多銀子,小塔也似堆在那裏,另一桌上放著酒杯和一身講究衣履,本有八個少年男女賊黨對立守候,陸升雲已由別路趕到,也未看出所行途徑如何繞去相隔丈許的莊河之內。倏地一亮,定睛一看,才知二賊所說臨時搭成送客的護莊橋,乃是許多明光耀眼的長矛連成,下麵橫著兩列木樁,每根樁上立著一個少年賊黨,手持長矛,矛尖根根向上。知道二賊還不死心,想要看他腳底功力。自家本領稍差絲毫,休說別的辣手,便這一關也難渡過,隻得忍耐到底,表麵鎮靜,笑語從容,剛把真氣暗中一提,唐鑒已把手一拱,笑說:“我們雖想瞻仰郝武師的本領,自家功夫卻是極淺,所以始終不敢奉陪,許多失禮,還望原諒。好在並非比鬥,想也不致見怪。我弟兄至親骨肉,情如一人,惟恐迎送不周,特意分頭歡送,這座浮橋專為郝武師搭成,小弟還是不能過去。我陸二弟已在前途舉杯相待,井有一分微意,以備途中不時之需。恕不遠送了。”

金標見那一堆銀於,少說也有三四千兩,如其全數取走,暗示真個化敵為友,從此便算入了賊夥,隻肯代他把已失去的場麵挽回,成了對方死黨便可無事,否則從此成仇,決不甘休。暗罵:“狗賊!你裝外行,我也糊塗到底。”聽完更不多言,把手一拱,略說了幾句外場話。因防賊黨暗算,借著和主人對揖、背向莊河之際,猛一抬身,身形微微一擰便是一丈多高遠,縱向那高出地上五六尺、矛尖搭成的浮橋之上。

這次換了身法,一開始便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貼著那百來枝長鋒矛尖搭成的長橋,雙手反掌向下,隨同前進之勢,微微顫動起落,比飛還快,晃眼把橋走完,踏上實地。

初意對頭陰險狡詐,怨毒已深,也許走到途中,下麵賊黨故意把矛一撤。到了對岸,覺著這些小賊均非尋常,隻管單手持矛,淩空直立,所過之處。連矛尖均未稍微晃動。這類登萍渡水、走刀山的功夫,雖是太極門中絕技,開頭業已試過,因有主人暗中使壞,假裝陪客說笑,時緩時快,走的人力量稍微不勻,刀便非倒不可,功夫差一點的,連腳底也被刺穿,早知對方並無別念,還可從容一點,二賊此舉是何用意?心念才動,陸升雲已在前麵笑嘻嘻迎將上來,手持酒杯奉敬,賓主對飲三杯。

金標看出壺隻一把,主人並還先飲,知道內中不會有毒,照此情勢,對頭好名之心甚於性命,用意本領業已看出幾分,自己還有許多本領高強的老友等在外麵,二賊顧慮太多,至多使我當麵丟點小人,受點惡氣,此時決不會就下毒手。剛剛稱謝,一飲而幹,陸升雲便令賊黨將禮物搭來,準備打成包袱,裝箱送走。金標忙照江湖上的過節婉言推謝,並露出真要看得起他,彼此將來均可來往,無須這樣厚賜。說時,唐鑒忽又趕來,突由樹後出現,也未看出怎麼來的,見麵笑說:“郝武師既不賞臉,我們弟兄也不敢勉強。尊鞋已舊,請將這雙新的靴子換走。略表微意,再要不肯,作為暫借,將來彼此交還,留作紀念,使我弟兄不忘今日之事,從此心生警惕,學做好人如何?”

金標見對頭言語中已露鋒芒,如不接受便算膽怯,再如假裝糊塗,等到人家公然開口訂約報複,非但無趣,發難更快,就他本人不行,也必仗他家財到處約請能手,提前尋仇。二賊既是太極門下,昔年失蹤的那兩個劇賊和那號稱南北二極的怪人,多少也必有點淵源。老南極更是厲害,雖然他是一個有名俠盜,最講情理,像二賊這等出身的人決非所喜,同一門戶的人,到底不免偏向,何況二賊這樣聰明狡猾,善於做作,這南北二極隻有一個受他愚弄,便是未來大害,不如索性吃完他的敬酒再作打算。

當時謝諾,將舊鞋脫下留與主人,穿上那雙新靴子,作別而去。自己仍照雙方約定,對外絲毫不曾泄露對方蹤跡。和幾個老友見麵,往濟南大明湖遊玩了幾天,始終未提前事,連想代姚順保上一年半載鏢的念頭俱都打消,乘著半夜同榻,偷偷告以另有艱險為難之事,非早回家不可,沿途遊玩山水乃是故意做作等語。姚順原極機警,聽出語中有因,料知為了取鏢之事結下怨仇,再三盤問。金標力拒,並說:“就是有事,老弟也難助我,你一插腳反有大害。”隻得罷了。

金標和朋友在山東境內遊山訪友,勾留了兩三個月便即回轉故鄉。到的那日,老遠望見愛子郝濟抱著一條剛生不久的小牛往野地裏走去。牛已比狗還大,愛子年才八歲,竟將那牛製得服服帖帖,隨他擺弄,絲毫不敢倔強。走著走著,忽又把牛舉起舞動,等那牛嚇得連聲急叫,重又捧在懷裏。人小牛大,用手腕捧著亂跑,看去絲毫也不吃力,心方一動。

郝濟目光被牛擋住,不曾留意前麵,忽然看見乃父提前回家。彼時年幼頑皮,乘著大人下地耕作,借放牛為名,赤著一雙小泥腳滿處亂跑,人被太陽曬得黑炭也似。因是村農人家兒童,沒有玩具,郝家祖訓,向例不殺耕牛,老牛多麼衰弱無力,也念著它一生勞苦,出力甚多,照樣好好喂養,死後掩埋,從不食肉剝皮或是出賣,平日照顧又極周到。郝家的牛也似明白主人心意,十分忠心,又是馴善又耐力作,這是一條老母牛所生。

郝濟生來力大,從四五歲起,便經父母誘導他練武功,體格強健,一見生下小牛,愛如珍寶。那牛日久也成習慣,由他抱出抱進。這時,為了母牛有病,另外一條壯牛正在耕地,他便背著家人,準備把小牛領去吃草,捧在手上走了一段,剛剛放落,瞥見乃父側麵走來,剛喜呼了一聲“爹爹”,想起乃母平日不許玩牛以防弄傷腿腳的警告,方要開口掩飾。金標見他周身灰泥狼藉,小牛卻被涮洗得幹幹淨淨,一張紫裏透紅的小臉,上麵嵌著一對黑白分明的亮眼睛,望著自己,又是歡喜又是驚疑神氣,便將泥手拉住,小牛任其自在吃草。

父子二人同回家中,放下所挑行李包袱,問知家人均已下地。全家上下通沒一個閑人,走了半年多光陰,反倒積了七八擔糧食,又買下一條壯牛,心頗高興。好在隱居以來,什麼事都是自己動手,出門回來,乃子年已十歲,生火煮飯、各種雜事俱都來得,便不令去通知家人,以免耽誤農作,一麵勸說。等郝濟從頭到腳洗個幹淨,換上一身粗布短衣褲和一雙新草鞋,再將途中友人所送禮物,是幼童能玩能吃的,取將出來,令其隨意食用玩耍,一麵把行李鋪蓋打開,分別安頓。

金標對於愛子雖不打罵,並不姑息護短,教起來最有耐心。郝濟對於父親也最親熱聽話。金標等他吃完,摟在懷中,問長問短說了一陣,便問他這條小牛怎抱得動,何時開始。郝濟答說:“那牛剛生時隻三十來斤,並不甚重,因為愛它,常時抱了出進。後被娘知道,罵了一頓,隔了三天未抱,便覺有些費力。近日地裏事忙,小牛因我從小抱它,十分親熱,我瞞了娘偷偷抱它,過了半月,想是抱慣,我又正練硬功,牛長越大,已有七八十斤,抱將起來反不吃力,還能將它的腳舉起呢。”

金標回顧小牛,已跟了來,立在窗外,不住搖頭擺尾,似想愛子出去。郝濟又說。

“起初抱牛,娘並不管,隻嫌它跟出跟進,又撞壞過兩隻碗,連打過它兩頓。雖然不敢追進門內,除非將它係住,隻一見我,不論相隔多遠,便追了來,因此才不許抱。如非家中人都有事,連小牛都不叫我放了。”

金標笑說:“此牛果然可愛,但你那樣抱法不對,一則費力,二則牛一長大你便無法將它抱起。我看你這八九個月的工夫,力氣長了不少,如其得法,決不至於脫力。少時間明你母和舅母她們所傳武功和所教的書,我再指點抱牛之法。從此改抱為舉,教練出一條聰明的牛,非但好玩,也許還有別的用處。你如能夠一天不斷,無論多忙,每日舉了這條牛來去三四次,走得越遠越好,我不令你娘打罵,還給你做新衣服新鞋,你願意麼?”郝濟不知乃父想借每日抱牛出放,練那金剛神力,自然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