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道:“真的?”
巧姐道:“當然。”
如果要她發誓,就是連發一萬個,相信她都願意。
她怎麼不願意呢?
段春如此年輕,如此英俊,又有一身驚人的武功,就算不是為了報答不殺之恩,她也會死心塌地跟定這個男人這種男人哪裏去找第二個?
段春並沒有要她發誓。
這位虎刀隻淡淡一笑道:“好!那就起來,跟我走吧。”
院子裏仍然岑寂如故,所有的旅客,好像一個也沒有驚動。
段春毫無憐香惜玉之意,他吩咐巧姐帶走那口舊木箱,但他自己卻不動手,好在巧姐人雖嬌豔,卻非弱質女流,那口滿裝細軟的木箱,她居然還抱得動。
院子裏的住客,真的一個也沒給驚動?
其實這時每一間客房的窗紙上,差不多都給戳開了無數小洞孔,每一個洞孔後麵,幾乎都有一雙發亮的眼睛。
右首二號房裏的一雙眼睛,尤其明亮。
客棧外麵,黑暗的夜色中,果然停著一輛馬車。
看到這輛馬車,巧姐一顆心完全放落了。
張金牛就是事先備了車子,也絕不敢公然停在客棧大門口,這輛車子,不問可知,當然是虎刀段春弄來的。
連車子都準備好了,你能說這個跟高大爺毫無淵源的小子,殺人隻是為了維護善良的世俗?
就算不是為了美色,也必然是為了她如今手上這口舊木箱!
隻有車子,沒有車夫。
段春拉開車門,示意巧姐上車。然後,他解開韁繩,輕輕一躍,上了車座。
馬車很快地就駛出了小鎮。
巧姐坐在車廂裏,開始思索。
她心腸雖狠,但終究是個女人,女人永遠有女人的打算,她似乎已忘了在短短一天之內,已因她送掉了三個男人的性命,她現在盤算的,是第四個男人。
前麵駕車的這個男人。
這個俊小夥子,條件雖好,但脾氣卻如一匹劣駒,她要以什麼方法能使這個小子馴服下來?
事實上,她這樣打發打發時間,是可以的,如果認真得當做正經事,則無疑還未免太早了些。
她這時隻要看看車外的景色,想法也許就會完全改變了。
這輛馬車走的是回頭路。
它是蜈蚣鎮來的,如今它駛去的方向,也正是蜈蚣鎮。
它不是段春租來的。
它離開蜈蚣鎮時,是綴在花狼的一輛馬車後麵,段春隻是一個監視螳螂的黃雀。
他告訴張金牛的都是真話。
他是收拾了那兩名天狼弟子之後,才得到這輛馬車的。
不過,段春如果因此而深感得意,同樣的也嫌太早了些。
現在的黃雀是別人。
這個人是從合興客棧二號房悄悄跟出來的,他現在就像幽靈似的,遙遙跟在段春的馬車後麵。
這人腳步輕靈,迅速,無聲,有如一頭在叢林中跟蹤獵物的豹子。
他的一雙眼睛,幾乎比豹子的眼睛還要明亮。
別人都害怕虎刀段春的那口北鬥斷魂刀,他並不如何害怕。
他隻是不願為除去這小子,擔冒不必要的風險。
所以,他等待。
今夜無疑便是他一直等待著的一個好機會,他如今遙遙跟在車後,心情比一頭即將獲得獵物的豹子還要興奮。
他幾天來的辛勞,如今證實並未白費。
一個如花似玉,浪勁十足的小娘們,一箱價值無法估計的財寶,不必等到天亮,就全是他的了。
他現在隻希望充當他助手的金三,今夜能表現得特殊一點,免得他費太多氣力。
在擄獲那騷娘們之前,他不想自己先將氣力耗盡。
段春一刀在手,虎虎風生,揮灑如意,無論一口什麼樣的刀到他手裏,也絕不比舞動一根燈草棒更吃力。
但一拿韁繩,就完全是兩回事了。
馬車隻走了七八裏,他便給折騰出一身大汗,最後,終於不得不在道旁一座茶亭麵前停下。
這時約莫三更左右,流螢明滅,蟲聲交織,正是一夜之中,最涼最靜的時候。懂得享受的人,實在應該在這個時候爬起來,泡一壺好茶,一邊乘涼,一邊賞月。
段春也許會有這份興致,隻可惜這兒僅有茶亭,並無泡好的香茗,同時,今夜的月色也不好,他這時隻要找到一口水喝喝,就很不錯了。
巧姐在車廂中等待。
夜半無人,車至中途,忽然停下,是為了什麼原因?
她能想到的原因,隻有一個。
所以,她等待。
隻是她馬上就發覺並不是那麼回事,段春雖然跳下車座,但並未鑽入車廂。
段春走進了茶亭。
現在,車後跟蹤的那名黑衣人,已閃身悄悄逼攏,一雙眼睛也更為明亮起來。
金三郎跟他約定動手的地點,就是這座茶亭附近。
馬車如果不停,金三也會動手,如今小子陰錯陽差,竟在這兒停下來休息,自然是再好不過。
他相信金三郎此刻必然就伏在茶亭後麵。
他猜測得一點不差。
他的助手,第三號金狼,此刻的確就伏在這座茶亭後麵。
這位金三郎使用的武器,是一柄純鋼燕尾叉。
如今,這柄燕尾叉的兩支叉尖,正在草叢中閃閃發亮,這說明它的主人已一切準備就緒,隻等那最有利的一刻來臨。
三號金狼在天狼會中不是等閑的人物,而這種形式奇特的燕尾叉,又正是刀劍一類兵刃的克星,如果段春不能立刻覺察到這種危機,這位虎刀今夜的命運,自是不問可知。
段春會不會心血來潮,突然警覺到,這座茶亭的附近,也許有人正在打算向他進行冷襲呢?
這位虎刀進入茶亭之後的舉動,便是一個最好的答案。
茶亭裏有一張石桌,四張石凳,段春走去最裏麵的一張石凳上坐下。
在這位虎刀來說,他也許認為這是一種聰明的選擇。
因為茶亭比官道地勢高,他如今選擇麵向官道的一方坐下,便可於休息之際,以居高臨下的開闊視野,兼顧官道兩端的動靜。
殊不知如此一來,他等於是將背後的空門,全部交給了金三郎的那柄燕尾叉!
藏身亭腳下的金三郎,真是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等便宜事。
這等於是送上門來的一份厚禮,如不照單全收,豈非罪過之至!
金三郎深深吸了口氣,右手握緊燕尾叉,身軀像尺蠖似的慢慢弓起,待勁道蓄足,然後又失一點地突向亭中撲去。
燕尾叉帶著一道寒光,直插向段春的後腦門。
這是致命的一刀。
段春的一套刀法雖然威猛無比,但這位虎刀畢竟也是血肉之軀。金三郎這一叉,力足貫碑裂石,當然不是任何血肉之軀所能承受得了的。
叉光一閃,段春應聲而倒!
段春是自己倒下去的。
救了段春一命的人,是柳如風。
段春雖然為人機警,但並不是一個慣使心計的人。他的確不知道金三郎伏在亭後,而他及時倒下去,也並不是為了閃避金三郎的燕尾叉。
他閃避的是一支柳葉鏢。
柳如風發出的柳葉鏢。
段春不僅不知道亭後伏了一個金三郎,同時也根本不知道一個更可怕的人物,從他離開杏花鎮的時候,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後。
這隻怪柳如風太聰明,太精於算計。
或者也可以說,這是由於他將段春當成了另一個公冶長的關係。
他見段春落落大方地坐上石凳,心頭不禁暗暗起疑:這小子難道已覺察亭後有人,便故意賣個破綻;想借此引誘金三郎冒昧出手?
這位百變人魔天性多疑,一旦有了這個念頭,便對金三郎這伏兵的作用大打折扣。
他因為不便向金三郎出聲照會,便退而求其次,想以夫殺的方式,暗中助金三郎一臂之力。
他的如意算盤是:任你小子身手如何靈活,你躲得我一鏢,就躲不了三郎的一叉,你躲得三郎一叉,就一定躲不了我這一鏢!
段春當然不知道亭後的金三郎什麼時候會猝然發難,但這位金狼頭兒是知道的。
所以,當亭後一條人影日起時,他的柳葉鏢也適時出手!
結果,段春躲開了迎麵的一鏢,也因而幸運地躲開了腦後的一叉!
火光一冒,柳葉鏢打在燕尾叉上。
燕尾叉刹勢不住,一叉插入石桌,碎石四迸,又冒起一串火星子。
金三郎身手確實不凡,他燕尾叉上承受了一鏢,立即明白毛病出在什麼地方,盡管一叉落空,失去大好機會,這位三號金狼依然方寸不亂。
他手腕一抖,便從石桌上拔出了燕尾叉,一麵向官道縱落,一麵扭頭冷笑:“來,小子,咱們下去再比劃比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