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尚結讚總算有些不服氣了。低聲說道:“讚普一直對蕭雲鶴讚不絕口----豈不是漲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放肆!”赤鬆德讚幾乎是用吟詩的語調,說出了這兩個字,然後目光微寒的說道,“了解並尊重你的對手,才是獲勝的前提。尚結讚,雖然你是老臣,也永遠不要忘記了自己地身份!”
尚結讚楚彥身一顫,幾乎就要落下馬來。這是讚普第一次這樣嚴厲的訓斥他----雖然語調柔和,可是這些字眼,足以殺死人!
尚結讚馬上閉嘴,乖乖的俯首謝罪。
赤鬆德讚冷哼了一聲,說道:“加派一萬人給論悉諾和論莽羅。單憑這兩萬人,恐怕還不足以攻陷玄門關。”
“是!”這一回,尚結讚不敢有絲毫的嗦,馬上拍著馬親自去傳令了。
赤鬆德讚露出一個冷冽的微笑,自言自語道:“我可不是大齊地皇帝老頭。我的身邊,是絕不可能出現狂傲不羈不聽話地臣子的。”
又一波人浪,湧向了玄門關。吐蕃人,增兵了。
玄門關下,打得更加慘烈。吐蕃的騎射,果然精準而又淩厲,擋在最前的盾牌手,死了一批又一批。後麵的後備將士,幾乎都要全部頂上去了。與此同時,受傷的唐軍將士,也被飛快的疏散,被高固帶著人拖下了城頭,送進城裏搶救醫治了。
玄門關上的戰事,雖然緊急而又血腥,但一直都井然有序。在吐番一萬多人的攢射之下,唐軍的傷亡雖然比較慘重,但戰鬥力一直沒有受到很大折損。弓箭手與槍陣輪番上陣,力保城頭不失。
也就是在這時,更多的雲梯搭上了玄門門城頭。由於雲梯變得十分的密集,吐蕃人幾乎是接踵摩肩的往上爬。
蕭雲鶴當即力斷,揮起白旗大喝道:“潑油,砸木!”
槍兵們舍棄了長槍,抬起巨大的木頭和石塊,朝下砸去。搬起了燒得滾燙的火油,朝吐蕃人迎頭淋去。
這一次的慘叫,比以往任何一次還要來得猛烈!巨大沉重的滾木檑石砸下去,常常一下砸死數人,砸翻幾架雲梯。落到地上,一陣鮮血像榨汁一樣的噴濺出來。滾燙的火油,已經可以炸熟油條了。這個時候落到吐蕃的身上,發出一陣陣黑煙和聲,刺鼻的焦臭味傳來,吐蕃人皮開肉綻,死相極慘。就算是好運沒有被淋死的,隻要頭臉上沾上一點,也會鑽心的疼。而且這種疼,不比亢奮這下還能忍受的刀劍之傷。滾落的火油落到頭臉上,會一直朝肉裏麵翻燒,直到見骨!就是那種層層吞噬、不斷加劇讓人痛到骨子裏的劇痛!
吐蕃人發出一陣巨大的慘叫,聽得人毛骨悚然。戰場上,也開始彌漫起一股糊焦味和黑煙。
“點火!”蕭雲鶴再次搖旗,將士們依令而行。搭上了城頭的雲梯,騰的一下燃燒了起來。一些悍不畏死仍然在攀爬的吐蕃人,發出一陣驚懼的大叫,不顧有多高就隻顧往下跳去。大火順著雲梯順迅往下引燃,將那些凡是沾上了火油的地麵連同吐蕃人馬,全都燒著了!
騰騰的大火,在玄門關前噴湧而起。吐蕃人如同落到了阿鼻地獄,瘋狂的掙紮。
“小子,夠狠!”赤鬆德讚的臉皮,也微微抽動了一下,十分果斷的下令道,“借火勢,投柴物,燒城門!”
幾乎是在同時,蕭雲鶴揚起旗來:“下沙!”
他早有準備了!這樣的火油倒下去燒起來,哪能不影響到自己的城門?!
一袋袋濕潤的河沙,沿著城門上方傾倒下去。吐蕃人有意識的往這邊引來的一點火物,瞬間又被鋪下的沙子掩沒了。而且,城門邊從來都是弓箭手的重點防守對象。兩側的崗亭箭樓上的弓箭手,別的事都不幹,專門朝這地方放箭。吐蕃人白白慘死了一批想要來燒城門的人,結果又是無功而返。
正在指揮作戰的論悉諾氣得哇哇大叫:“攻、攻!給我死命的攻!隻要還剩一個人,也一定要攻上城頭!!”
這一次,就連蕭雲鶴也體會到了,什麼才是吐蕃人真正的瘋狂與彪悍。雖然之前也和他們打過幾場仗,但都是用過了計策在跟他們左右周旋。這一次麵對麵的硬碰硬,才真正體現了他們野獸一般的風格。
吐蕃的士兵們,冒著頭頂雨淋般的箭雨,踩著同伴的屍體,哇哇大叫的就朝城頭前的火堆裏衝進來。好多人身上的毛裘都著了火,但幾乎沒有人一個人後退。更多的雲梯搭上了城頭,悍不畏死的吐蕃人,沒命的往上衝。與此同時,他們的騎射也越發的凶猛了。玄門的城頭上,密密麻麻的已經插滿了箭矢。就連唐軍的大鐵盾,也被射出了好多孔洞,變成了篩子一般。
城頭下,屍集成山,血流成河。更有一股刺鼻的焦臭味。橫七豎八的屍體,散落四周。可是吐蕃人一但麵對戰爭,就沒有絲毫的人道可言。他們甚至拿同伴的屍體頂在前麵阻擋箭矢。更有甚者,將陣亡將士的屍體紮成了堆,當成了雲梯的根基和人肉軟墊。
有些唐軍,還是頭一次上戰場。這個時候,整個人都變得麻木了。入眼可見的屍體、鮮血、殘肢、內髒,讓他們忍不住惡心惡膽的吐了起來。
蕭雲鶴清楚,這幾乎是人的本能反應,也不能怪這些人膽小。就算不見到屍體,好多人聞到這種皮肉燒灼的氣味,都要惡心得大吐特吐。
城頭上的一萬唐軍守兵,損失也很慘重。已經有二千多人戰死或重傷的人,被抬下了城頭。戰爭已經持續了一兩個時辰,吐蕃人的攻勢絲毫不見減弱。與此同時,唐軍的防守能力,也不見得被削弱了多少。蕭雲鶴將他們分成了小隊來輪流衝擊,大大的節約了體能,讓所有人都有喘息的機會。
好在玄門關地勢極為險要。而且,僅有一兩裏寬長,兩旁都是險峻陡峻的懸崖。蕭雲鶴之所有安全出這種輪番衝陣地戰術,也主要就是利用了這個難得的地理優勢。
與此同時,經驗豐富而且老謀深算的赤鬆德讚,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心中暗自想道:我們縱然有十八萬人。可是玄門關的地形決定了,我們能直接麵對玄門關的人,絕對不可能太多。也就是說,從玄門關這個局部來講,我們的人數優勢根本發揮不出來。看那玄門頭城頭。唐軍頂多不過一萬人。而且蕭雲鶴居然還將他們分隊分批的來與我們較量。不管我們地戰士什麼時候殺上城頭,所麵對的都是體力充沛的唐軍……蕭雲鶴,你的確不錯。居然用少數人跟我的三萬攻城大軍,打成了僵持戰。雖然你占盡了地利,但不得不承認。這一場守城戰你幹得不錯。
赤鬆德讚仰頭看了看天,正當午時。攻城戰到現在,幾乎已經經曆了二個時辰。他皺了一下眉頭。揚起手:“鳴金,收兵。”
鐺鐺鐺----吐蕃軍中,響起了一陣鳴金聲。正在前方指揮作戰地論悉諾和論莽羅一陣愕然,但不得不大吼下令,讓正在攻城的吐蕃將士都往後撤。
論悉諾氣鼓鼓的拍著馬跑到赤鬆德讚麵前,行了一禮說道:“讚普,再打一會兒就能攻下玄門關了。讚普為何鳴金收兵?”
赤鬆德讚麵色柔和的看著他的老將軍,說道:“老將軍。這一會兒,會是多久呢?一天一夜,還是三年五載?再打下去,我軍地傷亡會更大。而且,玄門關看來並不像我們想像中的那麼容易攻取。回到我的大拂廬裏。一起再商議對策吧!”
論番諾一臉漲得通紅,雖然很是不服氣。但身在戰鬥第一線地他也明白。讚普的話很有道理。於是他也隻能恨恨的唉了幾聲,乖乖的跟著赤鬆德讚退兵了。
玄門關上的唐軍,則是爆發出一陣歡呼。巨大的戰鼓擂得山響,一片旗幟招展飛揚。
赤鬆德讚回頭看了一眼,冷笑道:“怎麼唐軍像是打了勝仗一樣?”
“就是。”尚結讚不失時機的為自己的主子挽回麵子,說道,“我們現在,隻是不屑與他們廝鬥下去罷了。”
“嗬……”赤鬆德讚輕笑了一聲,瞟了尚結讚一眼,拍馬走了。
玄門關上地蕭雲鶴,輕籲了一口氣。看著吐蕃大隊人馬朝後撤走,他心中絲毫沒有那些將士們的喜悅感,反而有些擔心:赤鬆德讚不是莽夫。他在戰局僵持不下的時候撤兵,根本就不是示弱,而是想采取策略了……
防守戰,守城好守,計策難防。鬼知道他會耍出什麼怪主意來?當年吐蕃人攻陷維州的法子----借用婦人肚皮,就已經有夠荒謬了!
“傳令下去。讓宋良臣帶著他的人馬上來。今日參加守城戰地將士,由高固統領,全部回營休息。”蕭雲鶴下令道,“撤退之前,清理戰場。”
歡呼了一陣的唐軍將士們,終於感覺到了一陣虛脫和後怕。好多人幾乎都要站不穩了。要不是有嚴格地軍令約束,許多人幾乎就要撒腿跑下城頭。尤其是那一批新兵。
蕭雲鶴倒是並不擔心士氣和軍心的問題。他清楚,經過了這一場大戰後幸存下來的將士,才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軍人。就如同一塊好鐵經過了烈火的淬煉,算是有了成材的希望。
號令下達後,維州城中正在待命的第二方陣軍隊,快步朝玄門關前開來。他們接替了剛剛參加戰鬥的唐軍,接手了玄門關防務。
同樣是一萬人。維州城中的劍川軍,總計四萬人。被蕭雲鶴分成了四軍,由高固、宋良臣、徐戰和從漢州調來的唐漢臣,分任統兵將領。輪轉值哨守城的計劃,也是由他自己一手設計的。
宋良臣就像是攢了八輩子力氣沒地方使的蠻牛,第一個衝上了城頭,大聲叫喚道:“兄弟們,打得好。打得漂亮啊!殺光這群吐蕃撮鳥!!”不料,那些正在撤退的唐軍,個個都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耷拉著頭,幾乎沒人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