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騅馬被牽了來。它仿佛也知道此刻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時刻,昂首挺胸不停的刨著蹄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在李晟的幫助之下,蕭雲鶴艱難的爬上了馬背。喘了一陣粗氣後。他一揚馬鞭對李晟和十一名鐵衛說道:“走吧,出漢王府!”漢王府外地朱雀大街上,已經變成了一個大戰場。宦官竇文場和王希遷,點派了一萬多名皇城禦林軍前來剿殺。本來漢王府前駐守的三千鐵甲還抵擋得有些吃力,可是馬燧的主力大軍近十萬人。就在這時候從國都九門的各個地方,全部開進了城來。竇文場與王希遷根本不是會用兵打仗的人,哪裏見過這種陣仗?他們嚇得哇嗚怪叫。自己就先逃跑了。
與他們同來地萬餘皇城禦林軍,早已是士氣渙散兵無鬥誌,再加上他們與馬燧手下的神策軍本來就是一路的人,這時都紛紛棄械投降。
馬燧下達嚴令,不得虐待和殺害任何一名投降的士兵。
漢王府前的戰事,在蕭雲鶴走到大門邊時,已經全部宣告結束。按照漢王地安排,馬燧將十萬大軍分撥成四股。分別聽候漢王、李懷光和楚彥的調譴。他自己則是帶著一支兵馬,前去鎮守國都九門了。李懷光與楚彥也馬上行動,開始在城中維持治安、收編降卒。
還剩下近二萬兵馬,停在漢王府前聽候漢王親自調譴。
寬逾一百五十丈的朱雀大街上,已經沒有了一個行人百姓。到處散落著殘碎地馬車和貨物。以及鮮血和屍體。
二萬將士,都靜靜的看著那個騎在白馬上的漢王。
李晟環視了這些將士們一眼。拱手對蕭雲鶴說道:“漢王大人,皇帝派來的軍隊已經被打散了。竇文場等人帶著為數不多的殘卒,已經退回皇宮,死守朱雀門。接下來該怎麼辦,請漢王大人下令。”
“嗯……”蕭雲鶴點頭應了一聲,胸口的傷勢還是比較嚴重,很疼,人也沒什麼精神。他強吸了一口氣,鼓足中氣大聲說道:“將士們,聽我將令---大軍分作三隊。第一隊由李晟率領,正麵攻打朱雀門。第二隊由本王親自率領,前去攻打青龍門;第三隊由本王王府的十一名近衛將軍率領,前去攻打白虎門。我們的原則是,降者免死,善待俘虜,絕不許濫殺一人。尤其是皇帝與太子及其家眷,更不能有任何人傷害他們。否則,以叛國弑君之罪論處!大家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眾將士齊聲呼喊。訓練有素地神策軍瞬間變陣,集結成了三隊。
李晟綽槍上馬,疑惑的看著漢王,低聲說道:“大人,還有……玄武門呢?”
“空著……”蕭雲鶴不動聲色,輕輕的扔了兩個字出來。然後不再理睬李晟,拔出劍來朝前揮指----“出發!”
朱雀門城頭的竇文場和王希遷聽到巨大的喊殺聲迎麵而來,險些嚇得尿了褲子,手忙腳亂地就朝城下跑去,隻顧逃命。
李晟帶著一撥兵馬朝朱雀門正麵突擊,腦海裏卻仍然回蕩著漢王剛才的那兩個字:“空著!”
漢王,這是要網開一麵……
李晟心頭地感覺,複雜極了。從形勢上說,四麵圍攻皇城,以漢王現如今的實力,完全可以將皇帝與太子及其一幹人等,一網打盡。可是漢王……卻做出了空放玄武門不攻的決定。現在才明白,難怪漢王為什麼在重傷之下。仍然堅持親自主持回攻皇宮的大事。
原來……時至今日,他仍然報有一絲仁念,不想將皇帝趕盡殺絕!
蕭雲鶴騎在馬上,青騅馬每奔騰一步,他的傷口就陣痛一回。可是,皮肉的傷痛,遠遠不如心中的刺痛來得強烈。
重生為人。轉眼這麼多年已經過去了。從一開始,自己就矢誌要匡扶這個危急地大齊。而要做到這一點,勢必遲早一天會與皇帝發生衝突。
雖然他對這個無能的子孫沒有任何的好感……可是,前世玄武門的血,依舊還在眼前。
無論當初李元吉與李建成是如何的心狠手辣不顧親情。也不管後世對他蕭雲鶴是如何評說……唯有蕭雲鶴自己心裏清楚,那一次的玄武門事變,是他心中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痛。
滄海輪回,莫非到了這一次,還要再來一次玄武門、再一次手刃自己地親人麼?!
老頭、李誦。你們的能耐還比不上李建成和李元吉。既然大局已定,我願意饒你們一命。也算是……報答你們之前對我這副軀殼的各種恩情。
仁至義盡,隻能這樣了。如果不是因為玄武門心結。你們又如何能夠活到今日?……
滾滾的鐵蹄,震碎了百年古都的清靜之夢。數百萬百姓心驚膽顫,全部躲在家裏不敢出門。蕭雲鶴帶人殺到青龍門地時候,這裏的皇城守兵早已將大門打開,全部跪地恭迎漢王進宮。
進到城中,看到官員、宦官和宮女雜役們,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一起在哀聲喊道:“漢王饒命!”
蕭雲鶴讓手下軍士不得傷害其中任何一人,對那些跪地的人說道:“都起來吧。本來不是來殘害生靈。是來為大齊清理門戶的。你們都是無罪之人,沒必要擔心自己地生命安危。即刻起,你們各歸原職,不必擔心任何問題。皇城之中,一切軼序照舊。”
“多謝漢王!”這些人感激涕零。連連跪地叩頭作揖。
“誰來告訴我,皇帝在哪裏?”蕭雲鶴平靜的說道。“本王……想見他。但是你們放心,本王絕對不會傷害他。”
眾人猶豫了一陣,其中一名宦官爬上前幾步,驚乍乍的說道:“小人曾是皇帝跟前地近侍宦官……大約半個時辰前,皇帝和太子,帶著後妃家眷,在五六百名皇城禦林軍的保護之下,朝大明宮玄武門去了。”
蕭雲鶴的眉頭輕輕皺起:又放棄了龍闕皇城不要,獨自逃命了……
“罷了,本王知道了。”蕭雲鶴讓那些跪著人各自散去,然後對手下的將士們下令道,“嚴格封鎖皇城,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保護城中一切財產和物資,敢有擅動者,格殺無論!”
此時,李晟和漢王府的鐵衛們,也分別從朱雀門、白虎門殺了進來。
三撥人馬,在西內苑會合,已經直接麵對大明宮了。
李晟說道:“大人,末將剛剛已經派人搜查了東宮,沒有發現太子一家人等。東宮裏,僅剩一些宮女和宦官了,沒有兵甲,府庫裏也幾乎被搬空。看來,太子已經帶著家眷逃走了。”
“我知道。”蕭雲鶴淡然的說道,“皇帝和太子,已經帶著一些軍隊和自己的家眷,從大明宮玄武門逃走了。”
李晟默然無語。
“前去清掃大明宮吧。記住,盡量不要殺人。”蕭雲鶴語氣淡淡的對李晟下令,“所有人,不得踏出大明宮玄武門半步,不許追趕皇帝。違令者---斬!”
“是!”李晟一揮槍,帶著所有兵馬衝出了西內苑,開始向大明宮中突擊。
蕭雲鶴地身邊,僅剩了漢王府的那十一名鐵衛。
他勒轉馬頭來,回頭看。
西內苑的南麵,就是太極宮玄武門。也就是當年,成就了太宗皇帝的那個玄武門。
蕭雲鶴緩緩的策馬前行,走到了玄武門宮牆之下。
皇城保養得很好。城磚依舊結實而又華麗,城牆高大威嚴,似乎看不出什麼歲月地痕跡。空蕩蕩的西內苑中,僅有他們十餘人。
可蕭雲鶴仿佛看到,當年那一場驚心動魄地劇變正在眼前上演。往來飛奔的鐵騎,空中亂舞的刀槍和飛翔的箭矢。以及,聲聲慘叫,和漫天的鮮血。
時隔百年,太極宮玄武門的血,似乎已經幹涸或是被擦去。可是隱埋在了它華麗外表之下的血腥味道,仿佛仍然能夠清晰的聞到。百餘年後,大明宮的玄武門,成了一道生與死的分水嶺。
皇帝等人想要活命,唯有在李晟的大軍席卷大明宮之前,逃出那一條線。
蕭雲鶴輕揚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玄武門……宿命!”兩次人生,兩次兵變。上一次是突發事件,參預玄武門之變的人數並不太多。但是,戰鬥卻是十分的慘烈,結局也相當的悲慘。這一次,卻是有十萬兵馬全麵投入戰鬥。現在的蕭雲鶴,已經是手握絕對的優勢---但是,他卻沒有趕盡殺絕。過程雖然比玄武門之變要宏大和驚人,但是結局,肯定不會像那樣慘烈。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取你們的性命……我隻想要我應得的東西,這就夠了。”蕭雲鶴輕手撫在牆磚上,喃喃自語,“為什麼,你們這些人總是要逼我做一些,我並不願意做的事情?你們莫非不知道,等事情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時……我們彼此,都不會好過……”
李晟率領的兵馬,宛如怒濤在大明宮中席卷而過。
玄武門前,落日的餘輝灑在城頭,將蕭雲鶴的身影,拉得很長……
夕陽獨照。大明宮北麵皇城禁苑裏的樹木,如同披上了一層血色彩妝,炫爛而又奪目。一場風起,卷起輕淡的沙塵,將幾乎凝固的空氣吹得飄散開來。
老頭喘著粗氣,楚彥身發抖的看著前方正在緩緩靠近的大批兵卒。
大約有三四千人,個個手執長槍大刀,騎著馬布成了一個大扇形,正在一步步逼近。
“父、父皇,是馬燧的神策軍!”李誦的聲音都有些變調了。他身邊的一些皇帝和太子的妃嬙們,更是嚇得一陣驚叫哭泣,亂作了一團。
“別哭,別亂!”老頭歇斯底裏的吼叫了起來,可是他自己的聲音裏,也滿是驚恐和惶然。護在他身邊的僅有的四五百皇城禦林鐵甲,已經是個個心底發怵,沒了什麼鬥誌。
包圍圈越來越小。老頭幾乎就能看見對方騎兵身上鎧甲的紋路了。
氣氛鬥然變得緊張,空氣裏都滿是肅然的味道。
正在此時,那一隊馬兵從中間湧開了一條道兒。“馬”字帥旗下,一名須發皆白的老將軍,拍著馬走上前來。
“馬燧!你這個叛賊!”老頭怒火攻心,忍不住指著馬燧大罵。
馬燧眉頭緊鎖滿麵愁苦,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翻身下馬,拜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