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劍出(1 / 3)

入夜。

驚魂未定的國都城中,異常的安靜,安靜得詭異。仕人百姓們全都躲在家裏,幾乎沒有人敢出門。若大的國都城已經如同死城。昔日的繁華與熱鬧杳無蹤影,百姓們甚至連***也不敢點起,個個噤若寒蟬的躲在家裏。

偶有一隊騎兵在裏坊街道間奔過,錚錚的鐵蹄聲如同就敲打在的心頭,讓人們不自覺的心驚膽顫。

亂世。國都的百姓,已經見多了這樣的情形。當年朱霸占國都的時候,兵亂四起。當兵的不分青紅皂白看到不順眼的就是一陣毒打,看到喜歡的東西就私下霸占,看到順眼的女人當即就地推倒……這才過去幾年,朱之亂的陰影尚未散去,國都城中馬上又發生了更大的兵變。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一次兵變的主角,居然是傳說中的大齊英雄、之前擊敗朱的那個人----漢王。很顯然,漢王的威力和能耐比朱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他霸占國都之後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沒有人知道!

所以,國都的三百多萬人,現是都是一種惶惶不可終日心態。

漢王府裏,***通明,鐵甲刀槍熠熠生輝。

蕭雲鶴上身赤裸的斜躺在榻上,半閉著眼睛緊咬牙關,讓一名醫師在給自己的傷口換藥清洗。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從額頭流下來,身下的錦榻幾乎也要濕透了。

李晟、楚彥、李懷光三名元帥站在一旁,心揪成了一片,眉頭緊鎖。漢王的傷口僅僅是經過了簡單的處理,由於整個一下午都在奔波甚至還騎了馬顛簸,現在傷勢好像又有些惡化了。看到漢王咬牙攢拳頭死忍劇痛的樣子,李晟等人心裏一陣陣駭然。

就在榻前,還跪倒了一片人。蕭雲鶴不全認識。但聽李晟介紹,大概都是朝中和國都府四品以上的大員,以及宮中職份重要的宦官和宮官。

這些人前來,沒有別的意圖,就是來表忠心地。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他們最是懂得。現在皇帝都逃出京城了,漢王全盤掌控了一切。要想活命。要想繼續在大齊的朝廷上混跡下去,就必須彎下自己的腰來,給漢王磕頭。

於是,砰砰叭叭的聲音響作一片,眾人七嘴八舌的吼著口氣。表達著對漢王的無比敬仰和誓死效忠之意。

蕭雲鶴心中暗自冷笑。

物以類聚,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老頭地身邊,太多這樣風吹牆頭草和阿諛奉承之人。可是眼下,偏偏又還離不開這個人。沒有了他們,大齊的朝廷將會全盤陷入癱瘓。那才是真正致命的災難。想要改變這些人,或是改變大齊朝廷的狀況和風氣,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蕭雲鶴心中。很清楚這樣地道理。

於是,蕭雲鶴對這些前來投誠的官僚將軍們,好言撫慰,讓他們盡忠職守,做好自己本份的事情。並且,還鄭重向他們表達了一個重要的信息:當今皇帝隻是暫離國都,不久後必當重回龍闕。

這個信息,表達得相當重要。雖然人人都清楚。這是漢王的冠冕之辭,但有時候這樣東西就是必須地。從這裏,也可以看出漢王和朱最本質的區別。作亂之後將皇帝趕出了國都,自己馬上就開始迫不及待的稱王稱帝,於是馬上成了全天下矛頭所指地核心。他不完蛋。那是沒天理。漢王卻是做得聰明多了----仍然承認皇帝的正統地位,並宣稱盡力尋回皇帝解除誤會。這樣一來。心懷叵測的各路節度使想要趁機做亂,心裏也會猶豫幾分----萬一漢王真的找回了皇帝,到時候自己可就是公然叛國了!

這樣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最微妙的人心要穩定下來,也是極不容易的事情。

整個晚上,前前後後來了十幾撥人,連李晟等人都有些煩不可耐了。漢王卻是不顧自己地傷勢,一一耐心的接待。而且,什麼樣的人做出的什麼樣的表現,他都牢牢記在心中,自己有了一本帳。每到這樣地重大時刻,就是最考驗一個人的品德情操地。

傷口清洗完畢,蕭雲鶴穿好衣物,和李晟等人共用晚餐。他環視了一圈屋裏,疑惑道:“馬燧呢?”

李晟搖頭:“不知道。他負責鎮守國都九門,現在相必在城門邊忙碌吧。大人要不要末將去請他來?”

“也好。”蕭雲鶴點頭道,“我們碰一下頭,商議一下今後的事情。這很重要。”

眾人走出漢王臥室來到庭院裏,卻看到月光火把之下,一人蹣跚的走了過來。細下一看,居然是馬燧。

老頭子的頭發胡須都是血亮的,比較醒目。此時,他已經脫去了全身的鎧甲,隻穿著白色的內袍。楚彥身上下卻被麻繩綁得嚴嚴實實,麵如死灰。

“馬大帥……你這是做什麼?”蕭雲鶴迎上前去,愕然的打量著馬燧。

馬燧的臉皮微微抽動了一下,眼神平靜的看了漢王幾眼,撲通一聲雙膝跪倒下去。

“末將特來請死,請漢王大人下令,以軍法處治末將!”馬燧的頭壓得低低的。

“馬大帥,先請起來----來人,快快鬆綁!誰如此大膽,敢綁縛馬大帥?!”蕭雲鶴連聲喝斥。

“大人,不用了!”馬燧倔強的搖頭,大聲說道,“是末將讓人綁了我的!末將違抗了軍令,在皇城禁苑私放了皇帝---特來請死!”

“什麼?”李晟等人頓時驚呼出聲來。

“大人!”馬燧大聲說道,“末將別無所求,特意很晚才來覆命,就是為了想讓皇帝逃得遠一些。大人軍令在前: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國都。現在末將已違軍令,大人就將末將處斬,以嚴明號令吧!”

蕭雲鶴的眉頭,深深皺起。

他伸出手來,拉住馬燧的肩膀。鄭重的說道:“馬大帥,你拳拳忠君之心,何罪之有?本王發布的軍令,又如何能限製得了皇帝?馬大帥義薄雲天俠肝義膽,本王真是佩服之至!實話實說,本王若是當真要抓住皇帝或是對他不利,馬大帥又哪裏來的機會。在皇城禁苑放他走?鎮守國都九門的重任本王不交給他人,唯獨交給你……你莫非,就沒有理會我的用意麼?”

“漢、漢王!……”馬燧激動地說道,“莫非你……你也是有意要放走皇帝?!”

李晟上前一步來,湊在馬燧身邊低聲說道:“反攻皇宮時。大人下令,圍攻三門,棄玄武門不攻。就是有意網開一麵放皇帝逃走。漢王大人,從來就沒有想過真的要傷害皇帝。他心中念著的,是骨肉親情和大齊的長治久安。洵美兄。你實在是太過慮了----來,我幫你解除繩索。漢王大人一向以誠待人,從不為難自己人的。”

馬燧癡呆的看著漢王。任憑李晟解著身上的繩索。半晌後,馬燧轟然一下跪倒下去,老淚縱橫地連連磕頭:“漢王大人在上,請受老夫重禮!”

“起來、起來!”蕭雲鶴連忙將馬燧拉了起來,拉著他的手連聲讚賞道,“馬大帥,真是英烈忠臣,我等之楷模。天下之楷模啊!皇帝身邊有你這樣的臣子卻不懂得珍惜,隻知道聽信身邊小人之言----要不然,也不會鬧到今天的局麵了。”

“大人說得是!老夫對那些奸險小人,也是萬分痛恨!”馬燧怒聲咆哮了幾句,對後麵一揚手。“將禮品獻上來!”

幾名小卒各自提著一個布包上前來。馬燧親自上前解開布包,說道:“大人請看----皇帝身邊最大的兩個奸人----宦官竇文場與王希遷。人頭已經在此,是老夫親自割下!特意拿來獻給大人!”

“好,殺得好!”蕭雲鶴看著那兩個血淋淋地人頭,暢聲笑道,“就用這兩個奸賊的人頭,傳示天下,以儆效尤!”

眾人一起暢聲大笑。

一桌酒宴擺了上來。漢王加上四大元帥,另外還有郭、郭暖和吳仲孺,以及國都城最重要的幾個官員、仕紳,一起出席。其實隻是一頓簡單的便飯,但所有人心裏都清楚,這頓飯的意義非同尋常。

如果不出意外地話……在座的這些人,將來都會另有一個不同的人生----在漢王地率領之下,走上另外一條不同的道路。

酒席過半,言笑生歡。蕭雲鶴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對身邊的李晟問道:“良器,怎麼今天一直不見宰相陸贄?”

李晟也是微微一愣,低聲咬耳說道:“大人不說,末將倒是忽略了。末將遍觀朝中,還隻認為這個陸贄是個人物。他早年還曾獲得重用,可後來皇帝隻聽信竇文場和王希遷等人,卻將他冷落。這兩年來,他越來越失意,雖然位居宰相,卻是沒什麼大的作為了。”

“多可惜啊……”蕭雲鶴嘖嘖的搖頭。當年自己還在國都時,對這個陸勢可是印象深刻。在扳倒霍仙鳴和盧朽的時候,陸贄的正直、鋼硬和睿智,都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可惜,越是這樣地人才,皇帝越不會重用。

馬燧在一旁聽到,問道;“大人和良器,在聊說誰呢?”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陸贄。”李晟答道。

“陸九啊?”馬燧也是嘖嘖搖頭,“他跟著皇帝,一起出逃了。在皇宮禁苑的時候,老夫曾看到他兩眼。”

蕭雲鶴欣慰的點點頭:“傳我將令,陸贄在國都的家人,好生撫慰。由軍隊供給糧米和用度,一定要保證他們的平安和穩定生活。”

“是。”

蕭雲鶴心中暗自道:千裏馬,何其之多。可惜,老頭,你真地不是一個伯樂,而且隻喜歡騎劣驢。

席間人多嘴雜,也不好商議什麼重大的事情。無非隻能是溝通一下感情。雖然大豪門郭家和吳仲孺跟漢王地關係比較鐵杆,但是國都眾多的門閥仕紳們,跟漢王的交情並不深厚。在關內、帝都這樣的地方要立足,首要就是和貴族豪門打理好關係。這些門閥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甚為複雜,就算是皇帝,也未必有絕對的把握能夠駕馭所有人。除了有絕對的權力和實力,還需要很高妙的技藝和心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