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遇到了皇帝,慌忙讓車駕回避給皇帝讓路。蕭雲鶴心想也有些日子沒和墨衣親近了,於是讓身邊宦官去將淑妃請了來。墨衣下了車兒朝皇帝這邊走來。身上卻是穿著十分工整的貴妃朝服。蕭雲鶴暗自有些疑惑:墨衣穿得這麼正式,又打著這麼隆重的排場,是要去哪裏?
墨衣見了皇帝自然是十分的高興。見過禮之後,就被皇帝請到了禦車上同座,一起往兩儀殿而去。
蕭雲鶴看著一身端莊盛裝的墨衣,問道:“你今天怎麼穿戴如此正式?是去辦重要的事情了麼?”
“是呀!”墨衣略有點自豪的說道,“陛下下旨,讓宮中裁減宮女和宦官。這樣地大事,臣妾怎麼能不挑起責任來替陛下分憂呢?臣妾今天一整天都是在掖庭,親自主持辦理那些宮女和宦官出宮的事宜。”
“嗬嗬,你倒是上心。貴妃好像就沒有插手這件事情。”後宮裏的事情,本來就是皇後妃子們該管的。現在沒有皇後,墨衣出麵來管也是職責之內的事情。
墨衣笑了一笑,說道:“陛下可別責怪貴妃娘娘不管宮裏地事情。關於辭退宮女和宦官的這件事情呀……貴妃她不好插手。”
“哦?怎麼說?”蕭雲鶴倒是一時沒想通。
墨衣掩著嘴吃吃地笑了一笑,湊到蕭雲鶴耳邊輕聲說道:“以陛下的智慧和經驗,莫非還想不通為什麼嗎?”
蕭雲鶴眨了幾下眼睛,心中暗自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的笑道:“朕明白了!”
吳月琳是國都望族出身,郭家和吳家在國都甚至是皇宮內,都是人脈極廣交情頗多。後宮要清退宮女和宦官,這可是一件大事。對許多的宮女宦官們來說,從此能夠離開牆門高聳的皇城,無異就是一次重生為人的機會。所以,肯定會有許多的人家,托關係、講人情,想要托保出人來。吳月琳這個貴妃牽涉到的人際關係太過廣闊,所以誰也不好得罪,誰也不敢應承。與其這樣,她索性就不插手。墨衣隻是從西南小國進京的陌生人。由她主持這件事情,旁人再想見縫插針,可就不容易了。自然也就容易做到公正、公平。想通這一層,蕭雲鶴不由得笑了起來:“看來,你們姐妹二人倒是將後宮裏的事情,打理得挺清楚。後宮穩固,朕也就可以安心處理朝政了。多謝你們了。”
“為陛下分憂,也是臣妾們份內之事,陛下有什麼可謝的?”墨衣淺淺笑道,“臣妾今日,還去看望了一下被陛下毒打的大總管俱文珍呢!”
蕭雲鶴看了墨衣一眼,隻是微笑。
墨衣靠緊到他身邊,低聲說道:“臣妾賞了俱文珍一些治傷的藥膏,又好言撫慰了幾句。臣妾告訴他,正因為他跟陛下親近,陛下才打他。不是親近的,還懶得打呢!弄得他又是磕頭又是痛哭的。俱文珍跟隨陛下多年,雖然有一點油滑,但還是比較能幹又忠心的。後宮裏的事情,許多都還要他辦著呢。陛下用威,臣妾就用恩。保準這個小宦官,從此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誌。”
蕭雲鶴拍了拍墨衣的肩頭以示嘉許,心中暗道:看來後宮的事情,的確沒有什麼值得讓我擔心的了。
淑妃墨衣也跟著皇帝一起到了兩儀殿,倒是出乎了吳月琳的意料之外。第一眼見到時,她的臉頰刷的一下就紅了,還以為皇帝有興趣來一次三人同床。墨衣將她拉到一邊,二女嘻嘻哈哈的說了一頓悄悄話,吳月琳這才心中釋然,隻是感覺更加的尷尬了。
三人一起共進了午餐,墨衣就擺駕去了甘露殿。雖然現在沒有立皇後,可是吳月琳的地位還是略高於墨衣的。所居住的宮殿也離太極殿比較近一些。讓蕭雲鶴很慶幸的是,墨衣和吳月琳之間的關係十分的融洽,從西川時起二人就親如姐妹。後宮裏沒有過多的爭鬥與勾心鬥角,這讓他感覺很舒心。隻不過,皇宮內從來就不缺少明爭暗鬥。現在情況還算好,以後子嗣多了,還會如此平靜麼?
入夜時分,蕭雲鶴擁著吳月琳睡上了龍床。二人正要溫存一番,突然聽到殿外傳來俱文珍的聲音:“陛下……”
蕭雲鶴心中不悅眉頭皺起,暗自道:這個俱文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識趣了?朕正要和愛妃入寢……難道有重要的事情?
蕭雲鶴扯下了床頭的闈簾對外麵喚道:“進來說話。”
俱文珍輕輕的推開了門,輕手輕腳的碎著步子走了進來,跪倒在禦床前說道:“陛下……剛剛中書令李勉派長子進宮報信,說李勉病重,危在旦夕。”
“什麼?”蕭雲鶴謔然一下坐起,一把甩開了蓋在他和吳月琳身上的薄絲被,急急的就下了床來。吳月琳楚彥身赤裸的一下暴露出來,還嚇得驚嚇了一聲。
“更衣。朕要馬上去李勉府上。”俱文珍帶著另外兩個近侍宦官,飛快的取來了衣冠替蕭雲鶴換上。很快整理好衣裝後,蕭雲鶴抱歉的回看了吳月琳一眼,大步走出了宮殿之外。
吳月琳幽幽的臥倒在床上,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扯上被子,獨自一個人睡去了。
出了兩儀殿,皇帝車輦才徐徐地從側門駛來。蕭雲鶴心如火焚等不及車駕完備,對俱文珍說道:“將朕的青騅馬牽來。朕要騎馬飛奔。車駕準備繁瑣行動遲緩,朕擔心見不著玄卿公最後一麵了。”
“是!”俱文珍急忙差人牽來了馬,蕭雲鶴飛身躍上馬背,大喝一聲駕。匹馬單騎朝朱雀門奔去。他身邊的侍衛們都有些始料不及慢了半拍,唯有獨孤凡一人騎馬跟了上來。
肅穆而寂靜的皇城之內,蕭雲鶴和獨孤凡二騎的鐵蹄踩得青石板篤篤作響。巡哨的士兵們又驚又怒,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狂徒敢半夜在皇城裏策馬狂奔。蕭雲鶴唯恐耽誤了時間,一路厲喝:“給朕讓路、開門!朕要出城!”
聽到這個熟悉而又威嚴地聲音。負責皇城禁衛的飛龍騎將士們再不敢耽擱片刻。一路奔來,皇城之中關門次第大開,禦林軍將士沿街拜倒。
轉瞬間,蕭雲鶴已經出了皇城,飛奔到了光德坊李勉的宅院前。門前隻有一個老漢在看守。並不認得皇帝。他看到二騎飛奔上前,正欲上前詢間,蕭雲鶴卻已經大步的從他身邊走過。徑直入了院中。老漢攔住獨孤凡,抬眼一看,是一個臉上戴著金色麵具的鐵麵將軍,心中一駭,又閃到了一邊。獨孤凡快步跟上皇帝,一起進了院中。
院落裏,已經有近百人跪在正堂前,沒有一人吭聲。這些人。大概就是李勉地親屬、門生與故吏。蕭雲鶴飛快的從這裏人中間走過,徑直走進了正堂。拜倒在地的這群人隻感覺耳旁一陣風過,抬眼看時,隻見一道黃色的人影閃過。心中各自驚駭道:黃袍?皇帝來了?!
“玄卿公!”蕭雲鶴進了正堂就高聲呼喚。他看到這裏都已經在準備靈堂孝座了,心中又急又憂。
話音剛落。一旁的側室裏閃出一人,見了蕭雲鶴迎頭就跪。蕭雲鶴看他神色戚然。心想大概李勉就在這間房內,此人也就是李勉地子侄之一。詢問一句,果然如此。於是徑直進了那間房中。
房內點起了幾根粗長的蠟燭,一些近親子侄跪倒在李勉的榻前。皇帝進來以後,這些人又要轉頭對他跪禮,蕭雲鶴叫全免了,快步走到了李勉榻前,坐了下來。
李勉地臉已經有些青灰,嘴唇緊閉,眼睛也是閉合的。唯獨還有一絲氣息在幽遊。看來,的確是要油盡燈枯離開人世了。
蕭雲鶴握住他的手,湊到他耳邊喚道:“玄卿公、率卿公,學生李漠來看你了。”
剛剛還恍如死人的李勉,突然一下就睜開了眼睛,將蕭雲鶴的手也握得緊的。
在座的人都知道,這是他最後地回光返照。
已經有些一女眷,忍不住哭出聲來。
李勉用他楚彥黃的眼睛怔怔的看了皇帝一眼,吃力的抬起另外一隻手,對自己的家人擺了一下。然後十分吃力地說道:“你們,都退下。我有話,要和皇帝單獨講。”
李勉的家人們,都依依不舍地退出了房門。房間裏,唯留下蕭雲鶴和李勉二人。
“玄卿公……可有話,要對學生叮囑?”這個時候,蕭雲鶴也不用說什麼安慰話了。
李勉的喉部吃力的滑動了一下,嘴唇也輕輕的發抖,然後低沉而又沙啞的說道:“陛下……老臣,天不假年,不能伺奉陛下了。唯有來世,再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蕭雲鶴眉頭深鎖,緩緩的點了點頭。
“陛下……老臣聽聞,朝廷正要整頓吏治。”李勉很吃力,眼睛都快要閉上了,聲音模糊的說道,“老臣以為,要想裁汰官員整治官場,必先……”
“必先……”李勉的聲音越來越低,蕭雲鶴將耳朵帖到了他的嘴邊。都難以聽清。
終於,李勉將那兩個字吐了出來:“削王!”
蕭雲鶴心中一動:若要治吏,必先削王!
李勉說完這兩個字,仿佛是已經用完了楚彥身的力氣,休息了許久。若不是蕭雲鶴感覺他還有一絲氣息在鼻間,恐怕都要以為他是死人了。
許久後,李勉最後一次睜開了眼睛。怔怔的看著皇帝,說道:“陛下,老臣有一件事情,始終百思不得其解。臨終之時,老臣想要弄清楚這件事情。不知道陛下……能不能如實相告?”
蕭雲鶴點了點頭:“玄卿公就請問吧。學生一定知無不言。”
李勉露出一絲欣慰的表情,說道:“老臣想不通的是……奉天之後,陛下何以脫胎換骨,與之前地將軍大人誼,判若兩人?”
蕭雲鶴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了笑容。他湊到李勉的耳邊,輕輕的說了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