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認是個超脫的人,在長期危險動蕩的生活中,在與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人物交往中,養成了見怪不怪,處變不驚的沉著性格,因而屢屢化險為夷,轉危為安。同期下水的朋友們已先後紛紛落網,我卻始終逍遙法外,可這一次,我有點沉不住了,當秋天的一個晚上我再次遇到吳迪,我終於失去了冷靜。本來我覺得我已經基本忘掉了吳迪,並克服了由內疚帶來的煩惱產生的想去找她的陣衝動。亞紅和方方也不再對我臉上的青腫冷嘲熱諷。那天晚上我和方方穿著警服闖進一家飯店十層的一個套間時,驚諤地發現,那一對如火如荼的男女中有一個競是吳迪。她推開那個臃腫的商人,赤裸裸地坐起來,抱膝看著我。我不能說她那副表情有“洋洋得意”,但肯定毫不慌張或者“感到難堪”,準確地說,“挺友好”。我什麼也沒說。頭腦昏了。那個肥胖的商人提抗議時,我毆打了他,無情地、置其於死地地毆打了他。接著一個人衝出了房間。我在“白茹”車裏不開燈坐著,過了會兒,方方匆匆趕來,坐進車裏,正要發動汽車開走,我用刀頂住了他。
“這事是你幹的?”他的手扶著方向盤沒動,軋過臉麵無表情地說:“不是,我跟你一樣,不喜歡剛才的場麵。”
“那是誰?”我咆哮起來,“誰把她卷進這種肮髒的勾當?”
“不知道。”“去找亞紅。”“據我所知,不是亞紅幹的。”
“那去找衛寧。”我咬牙切齒地說。
方方踩動油門,小汽車刮風般地駛向衛寧家。“誰呀?”衛寧在門裏問。
“我。”衛寧打開門:“你們怎麼來了?”他臉上帶著笑容。
“你出來一下,有話跟你說。”
“什麼話?進來說吧。”他發覺苗頭不對,想往屋裏退,我和方方兩柄匕首夾住了他。
吳迪從屋裏出來,見狀護住衛寧。“幹什麼你們,有話跟我說。”“沒你的事。”“你回去吧。”衛寧說,“沒事,我跟他們說說。”
“告訴你,”衛寧推開她,跟我們下了樓。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衛寧說:“是她來找我的,她說缺錢,想掙點省事的錢。她說她跟你沒有關係了,一點沒有了,所以我才答應幫她牽線。要說出了什麼誤會,不能怪我,她是那麼說的。”
我的手無力地垂下,方方也收起了刀。
“怎麼,你們還沒斷?”
“她幹多久了?”“已經一個多月了。今天晚上她讓把她的房間號告訴你,說跟你開個玩笑。”“你也跟她睡了吧?”“睡過。”衛寧說,“她這段時間一直在我這兒住。怎麼啦?”
“沒怎麼,對不起,衛寧。別生氣。”
“沒事,上去一塊兒坐坐吧。”
“不啦,我們走了。”“對不起,衛寧。”方方也和衛寧握握手。
“你要是不願意讓她幹,以後不再安排她。”
“算了,她樂意幹就讓她幹吧,別管她。”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開口笑著對方方說:“我真成感情衝動的傻瓜了,真窩頭翻個兒。”
方方看看我,沒說話。
我吹口哨,吹得不成調。
“臭流氓,你怎麼不出牌?這流氓,也不知又想什麼呢,又在街上看見什麼迷人的小姑娘了?”
吳迪披散著頭發,描著藍色的眼影,搽著厚厚的口紅,叼著一支香煙,把骨牌出的啪啪響。她現在已公開和我們搞在一起,晚上去各大飯店拉客,白天和我們整日鬼混,誰想和她睡覺她都吟吟地躺到人家懷裏,放蕩、淫亂比亞紅她們有過之無不及。對我卻日趨刻薄,還不叫我的名字,一句一個“流氓”,“鬆貨”。當著眾人麵對其他姑娘說:
“這鬆貨沒勁透了,我可知道,蔫的還不如七十歲的老頭子,跟他睡覺簡直活受罪。我懷疑他有病。”
“你甭理她。”方方私下勸我,“這姑娘已經完了,不要臉了你能怎麼辦。”“我沒事。”我笑著對他說:“我才無所謂呢。”
我真是從不跟吳迪執氣,她愛說什麼說什麼,愛怎麼踩乎我就踩乎我,我不吭氣,或者跟著笑笑。隻是晚上到大飯店“幹活”時,我開始揍那些嫖客,有幾次方方不得不拉住我,使我別把人打壞。我也拋棄了一貫小心謹慎的做法,經常喝得醉醺醺地穿著警服在飯店裏瞎轉,惹人注目地調戲女招待,言語衝撞飯店工作人員,甚至向外國遊客挑釁。後來,吳迪更加放肆大膽,大白天也到飯店拉客,在餐廳和外國人一起吃飯喝酒打鬧。一晚上和好幾個客人同時睡,這房間出,那房間進。乘掛外交牌照的汽車兜風,在外交公寓一住就是幾天。方方不得不嚴重敬告我,必須立即和吳迪脫鉤,不許她再來我們這裏,她已經在屁股後麵招來了幾十個偵探。我於是也得停止活學,各大飯店的警衛已經開始注意我們了。我對方方的警告置若罔聞。一天晚上,我沒出去,方方和亞紅不在,衛寧又把吳迪領來了,還帶了兩瓶外國酒。吳迪這段時間很少來,她顯得既疲憊又憔悴,妝化得亂七八糟。我們把酒喝了,沒說幾句話,她就跟衛寧到另一間屋子睡覺去了。半夜,我突然被嚇醒,一個人緊緊抱著我,低低地啜泣。是吳迪,她什麼也沒穿,大概是赤腳偷偷溜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