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天,晚上也沒停,水龍頭流出的水含了大量泥砂,島上還斷斷續續停電。我沒出屋,看著忽滅忽亮的電視。據新聞報道,台風已在與島遙對的大陸沿海登陸,強勁地橫掃了十幾個縣,造成了嚴重破壞。
我沒看見胡亦,不知她在不在自已房間。那兩個男人領著兩個姑娘進了他們房間,開始還能聽見隔壁哪嘰嘰噥噥的說話聲和哧哧笑聲,後來就沒動靜了。窗外的雨一會兒急一會兒慢,無聲的閃電不時照亮夜空、庭院。
夜裏,我忽然驚醒,隔房間有人在激烈地爭吵,接著,爭吵聲夏然而止。須臾,我的房間燈一下亮了,胡亦滿臉狂怒地闖進來。“喂,你想要我嗎?”“幹嗎?”我從床上跳下來。
“別問,想要就給你!”
她走上來要摟我,我一把將她撥拉開。“喝,還有點不好意思。”她嘴裏噴出強烈的酒氣,“你真是個清白的好人兒,一個癡情單戀的小男孩,命運總是對你這種好人不公正。該得到的得不到,不該得到的全攬。今天,我他媽就要鏟除這人間不平。”她大喊。
我走開把門、窗關嚴,使她的聲音傳不出去,然後兩臂架在胸前看著她。她頭暈站不住,倒在了床上,安靜了一會兒,睜開眼,見我還站在一旁,便罵開了:
“你他媽怎麼不動呀,吃貨,還得我喂你?不是嫌我對你不好嗎,這回我對你好了,怎麼又怵了?噢,不會幹,真是白活了。不複雜,這就象吃飯一樣,不用學。”
我點起一支煙。仰頭吐煙圈,心象一把被戴著銅指套的手揉撥的琵琶,彈著一支老歌。
“你難過了。不是你想象的那個可愛、純潔的故事,不是你想象的那個可愛、純潔的人,你象中學生一樣浪漫,我告訴你。本來無一物。”“不要意氣用事,你這樣報複不了誰,隻會毀了自己……”眼淚從我幹涸多年的眼眶沉重地流下來,象一個終於破了頭的癤腫,流出來的是濃血。我隻希望流得徹底、幹淨,隻希望粉生生的肉芽趕快長滿填平這個使我痛苦、不能正常生活的凹洞。重新恢複健康肌膚所具有的一切光澤、觸感;重新恢複整個肌體的衛生;不受妨礙的功能。我聲色俱厲地說:
“不要再提我的情感,不要妄加揣度,不要褻它,否則我不客氣。”“你別對我厲害,別對我這麼厲害。”胡亦叫著,也哭起來。接著打起逆嗝,跑進衛生間,開始嘔吐,吐一陣哭一陣。我給她捶背,倒水漱口,擦臉。她閉著眼睛嚶嚶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完了。”她說。“想開點,現在刻骨銘心的慘痛,過個幾十年再回頭看看,你就會覺得無足輕重。”“你說得倒輕巧。”“那怎麼辦呢?”我問她,“哭死?灌硫酸澆一壺?”
她停止了啜泣,垂著頭,愧悔難當。
“不用我再講大道理了吧?”
她搖搖頭。“那就這樣吧,別悲天憫人,自歎命薄了。你還年輕,依舊漂亮。”“真的嗎?”她抬頭看我。
我點點頭,對她笑笑:“你照照鏡子。”
她掉臉看壁上的大穿衣鏡,立刻恢複理智,本能地擦去臉上的淚艱,把淩亂的鬢發捋平。
“明天就走。”我也出現在鏡裏,“我去給你買票,怎麼來的怎麼回去。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你跟我一起走嗎?”“不,我還要住兩天。”
“我想給你留個地址。”她猶豫地問,“你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