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魂行道 第十六章 夜鬼(1 / 3)

在我們一生的記憶之中,也許隻有兒時的記憶最為光怪陸離,也最真假難辨。我們的眼睛在那時是否真的看見過什麼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但後來又被遺忘了?我們長大後,再看嬰兒,他們躺在搖籃裏,經常盯著空白的天花板,或者人的身後,仿佛那裏有什麼正吸引著他們的視線。

那裏究竟有什麼呢?

小時候我聽過這樣一個鬼故事。說的是在一個暴風雨的夜晚,一個村子裏有戶人家,正準備熄燈睡覺的時候,聽見院子裏響起了巨大的敲門聲。砰砰砰,砰砰砰。吵醒了正在睡眠中的孫子。爺爺和奶奶商量了一陣,最後決定還是開門看看,也許是過路的人想借宿,或者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畢竟天氣這樣惡劣。爺爺披上一件衣服,走到院子裏,打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渾身濕透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十分狼狽,他說自己是要去鄰村走親戚的,但是卻遇上暴雨,無法繼續趕路,問能不能在這裏借宿一晚。爺爺正猶豫的時候,小孫子突然大聲哭起來。於是他對那個陌生人說,他需要和家裏人商量一下。說罷,返回屋中。

他剛一進門,奶奶就拉住他,神色慌張地說,別讓那個人進來。看見奶奶這樣的神情,爺爺答應了她,然後走到門口,對那人說,小孫子見了陌生人就要哭鬧,所以不能留他住宿。陌生人隻好黯然離去。

後來,爺爺問奶奶,為什麼不讓別人住宿呢,這麼晚了,外麵又刮風下雨的,叫他一個人去哪裏好?奶奶說,你知道剛才孫子為什麼哭嗎?因為他看見,在那個陌生人背後,還跟著一個披頭散發滿臉鮮血的女人。爺爺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幾天後,從鄰村傳來消息,說有一戶人家發生了凶殺案,丈夫殺了妻子,然後逃走了。而案發的時間,正是陌生人來敲門的那個雨夜。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鬼故事。但那時我們樂此不疲地反複地講述著它,覺得它真的很恐怖。而我怎麼也想不起,這個故事最初是從哪裏聽來的。是爸媽講的嗎?他們似乎不怎麼講鬼故事給我聽。是從同學那裏聽來的嗎?不對,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我是第一個講出這個故事的人。是《故事會》上看來的嗎?也好像不是,按照這個故事的篇幅,如果刊登出來,頂多是一個豆腐塊般大小的版麵,況且就故事本身而言,也並不怎麼新鮮。每每想到這個問題,都讓我很頭疼。

也許它是以某種隱秘的方式被告知的。也許是某個夜晚,當我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一個細微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它講了這個故事,然後被我記住。在我們一生的記憶之中,也許隻有兒時的記憶最為光怪陸離,也最真假難辨。我們的眼睛在那時是否真的看見過什麼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但後來又被遺忘了?我們長大後,再看嬰兒,他們躺在搖籃裏,經常盯著空白的天花板,或者人的身後,仿佛那裏有什麼正吸引著他們的視線。

那裏究竟有什麼呢?

據說在我小時候,父母從來沒有教過我說話。媽媽說我是在睡覺的時候學會說話的,她看見我閉著眼睛躺在繈褓裏,嘴裏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響,日日如此,直到後來莫名其妙地說出了第一句話。媽媽說,我說出來的是一個非常奇怪的詞語,但她不記得是什麼詞了。

我經常想象那時的情景。嬰兒床的旁邊,一雙眼睛日日夜夜看著我,我也看著它,不知道那是什麼。它移動的時候,我的眼睛也隨之移動。它時而在天花板,時而在櫃子上方,時而趴在媽媽的肩膀上。讓嬰兒來了解這個世界未知的一部分,是再好不過的選擇,因為當他們長大後,便會忘記這些未知,因而也就沒有了恐懼。之後才會健康的成長,讀書,工作,賺錢,做正兒八經的事——至少一部分人的確是這樣的。

然而我們真的永遠和它告別了嗎?你明明放在抽屜裏的筆為什麼隔天卻跑到了床底下?你臥室的牆壁附近沒有水管,最近也並不是梅雨季節,為何牆上會有一個發黑的水印?無風的時候,虛掩著的門為何緩緩打開?你的狗為什麼總是衝著一塊空地狂吠不止?突然停電的那一瞬間,你看見了什麼?走在路上,突然有人叫你,你回過頭去為何什麼也沒看見?

有人會說,如果它真的存在,那為什麼我從來沒看見過一次?好吧,請你看看桌上的杯子。它真的是你的杯子嗎?還有莫名其妙飄進你家窗戶的樹葉,乃至你再熟悉不過的一件襯衣,你真的清楚它們是什麼嗎?

一種沒有形體的東西,反過來說,它可以是任何形體。比如你的右手小拇指,請你現在就看看它,它是否在某些時刻莫名地顫抖了一下?我們之所以看不見它,也許並不是因為我們真的看不見,抑或是它真的不存在。也許還有第三種可能:它就在我們周圍。可以是杯子,可以是樹葉,可以是一個拖把,可以是一根手指,可以是一件衣服,可以是枕頭、被子、床單,可以是拖鞋,甚至可以是一束光,一片黑暗。

或者,一張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