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爸爸所在的家具廠接了一批來自外省的急件貨,要求在元旦前做出二十套辦公桌椅。胡爸爸與工友日夜趕工,疲勞恍惚中,胡爸爸操作失誤,導致最後一批產品規格與合同嚴重不符,家具廠違約,需要賠錢。胡爸爸工資被扣,並被辭退,自此,他成了失業的人。
蝴蝶知道胡爸爸丟了工作,她不得不暫時放棄學習的念頭。背著胡爸爸跑出去找工作,蝴蝶去了新開的爆竹廠,那裏正在招女工。麵試的工頭是個精瘦的中年女人,一臉刀光劍影,她認識蝴蝶,蝴蝶卻不認識她。女人直接告訴蝴蝶,她不會被錄用,爆竹廠是生產爆竹的地方,工作態度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否則追悔莫及。言外之意便是說,蝴蝶是穿花浪漢的胚子,她在爆竹廠工作,指不定會釀出什麼禍來。
蝴蝶氣憤地跑到廠辦公室,直接找廠長對話。爆竹廠的廠長姓謝,是胡爸爸的小學同學,年幼時得到過胡家的接濟。謝廠長的家在農村,不是小鎮上的人,當年全鎮就一所小學校,謝廠長上學要走十幾裏路到鎮上,趕上刮風下雨,謝廠長便留宿在胡爸爸家,也白吃白喝了不少胡家的糧食。成人後,他們便沒有了聯係了。
謝廠長看蝴蝶的眉目,像極了他的胡同學,便刨根問底問起,謝廠長與蝴蝶一問一答,一切明了。謝廠長對蝴蝶說,“你先回去,叫你爸爸來我這兒一趟,能不能在爆竹廠幹活,我也說了不算,這是鎮裏扶持的,還得問劉鎮長。”
蝴蝶聽完,臉上沒有了任何表情。一句“謝”都沒有,就走出了謝廠長的辦公室。謝廠長還挺熱情,追出來囑咐蝴蝶,回去一定要胡爸爸來爆竹廠一趟。
蝴蝶回到家,隻字未提。胡爸爸一無所知,他為全家的生計發愁。一個人坐在角落裏抽悶煙。
第二日,謝廠長竟然親自登門拜訪。要請胡爸爸出去吃一頓,胡爸爸識時務,沒過多推遲,他覺得自己不出去,便要破費家裏的口糧,還讓自己的老婆跟女兒不自在了,或許胡媽媽心靜自然涼,不會不自在。但胡爸爸一點都不想在謝同學的麵前,讓自己看起來矮人一截。
在飯館裏,謝廠長說明來意,他把蝴蝶去爆竹廠找活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胡爸爸。胡爸爸悶悶地喝酒,一盅連著一盅,沒有一句話。令胡爸爸瞠目結舌的話題重點在謝廠長將要開口吐出的幾句話上,他說,“蝴蝶在學校鬧的事,太嚴重了。在小鎮恐怕是找不到可幹的活了。關鍵是沒人願意用。老胡啊,我這爆竹廠倒是能留她,也能給她一個坐辦公室的工作,不用擠在廠房裏聞著火藥味賺辛苦錢。不過你也得表示你的誠意。我記得你家老太太戴過一隻羊脂玉手鐲,你要是真為兒女好,就把眼光放遠一些,咱們一物換一職。”
胡爸爸一直不說話,聽完,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不動謝廠長放在飯桌上的煙,拿出自己的廉價煙,狠抽起來。
謝廠長可鄙的要求,胡爸爸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他抽完那根煙,桌上扔下自己喝的酒錢,一句話未講,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飯館。
他把這事放置了一個星期,最後決定妥協。胡爸爸當然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發現蝴蝶每天早出晚歸,於是找一日,跟蹤蝴蝶,發現蝴蝶一直在小鎮的大橋上來回徘徊。胡爸爸怕了,他怕蝴蝶縱身一躍,從此陰陽相隔。
這日大晴,冬日卻有碧藍的天。胡爸爸兜裏揣著胡老太留下的傳家寶,帶著蝴蝶去了爆竹廠。那羊脂玉手鐲是在胡媽媽睡著時,胡爸爸偷偷從胡媽媽的手脖上取下來的。他倒沒必要如此神秘鬼祟,取不取下來,胡媽媽大概是沒有意見的。胡爸爸是傷不起自己的心,他傷不起了。
胡爸爸離開爆竹廠時,他的臉上閃現了一抹稍縱即逝的暖意,他是不在乎金銀財寶的,隻要能換得一個活著的希望。蝴蝶成了謝廠長的秘書,坐在一張桌前,來客端茶倒水,無事可做時,便可以溫習高中課程,偶爾謝廠長讓蝴蝶下工作間幫他檢查工作進程,但那也是偶爾,總之,蝴蝶這一次似乎撞上了好運。
其實,她頂害怕爆竹的,廠房裏貌似井然有序,細觀察卻是一片狼藉令人膽戰心驚。黑火藥、引線、半成品的炮筒、硫磺粉隨處可見,人影閃動,這些女工多半是像蝴蝶一般大的輟學的鄉下女孩兒。她們說說笑笑,仿佛從未感覺到過危險,蝴蝶不一樣,她能臆想到災難。她走入廠房時,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踩了地雷,小命就嗚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