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站是不是愛情終點(3 / 3)

他是電腦推銷員啊。

我判斷他很可能不是,我提到的每一個電腦品牌,他幾乎一無所知,他甚至連他們公司代理什麼品牌都說不上來。

我忽然有些暈眩,好像站在高高的立交橋上看車來車往。

去問王浩,他說,這很重要嗎?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今天做這個,明天可能做那個,隨時都有可能跳槽。我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按照蘇琪的說法,“王浩這樣的人,極可能是處於這個城市邊緣的遊民,他不說自己的職業,是因為他沒有一個穩定的值得可說的職業。他連自己的將來都給不起,又如何給你將來?”

記得王浩以前說過,他的公司在60路的第17站。這天,我站在60路公共汽車站牌前,認認真真又數了一遍,16站,60路從起點到終點,隻有16站,沒有第17站。他給我的地址是假的,公司根本不存在。我的心一陣陣發涼。第17站,難道是愛情的終點站。

我跟王浩說,明天我就不坐這趟車跟你一塊兒上下班了,陳峰會開他的POLO來接我。不管怎樣,我心中會永遠記得你,你陪我度過了來北京最艱難的時光。

王浩悲傷的表情逐漸轉為平靜,你可不可以最後一次陪我坐這趟公車,坐完全程?我說,好。第16站到了,但王浩拉著我,繼續往前走,七拐八拐,眼前出現了一棟很矮小的寫字樓。“我的公司就在這裏,它所處的位置太偏僻,沒有公交車在這裏停靠,在地圖上你也找不到它的名字,因此,我管它叫17站。”

公司的名稱是迅馳快遞公司。王浩說,我送你一件禮物吧,一份北京的“地圖”,雖然你以後坐POLO了,但自己記住道路比什麼都強。

這哪裏是一份“地圖”?裏麵的字是手寫的、粗放的、潦草的,龍飛鳳舞地把北京的旮旯記在一張張普通的白紙、送牛奶單、報紙、催收水費的單據上,那種匆忙的感覺就像你急著要去洗手間,突然來了個電話,你隻來得及隨便抓張紙記個號碼。

好在它們不論紙張大小、厚薄、花還是綠,已經被一顆訂書釘訂在了一起,牢牢靠靠,不可分離:

東四十條,要找到這個胡同,先找到東四,就是王府井大街東邊的那條銀街,見一個胡同數一條,頭條,二條,三條……十條;雕刻時光,在北大東門,挺好找,很多公交車都到,但是東門老在修,建議走南門,一般南門的保安不查證件,去北大辦事兒,最好穿成學生樣戴副眼鏡,太“痞”太“豔”進不去;銀錠橋烤肉季,在什刹海附近,沿著“什刹海”那塊石頭進去一直往裏走就能到,有很多好看的房子,但門票很貴;沿著湖邊走走就行了,那兒的欄杆別靠,私人老板已經在那兒圈了地,你不買杯啤酒他們會攆你;

……

在北京按圖索驥的日子裏,我見過很多份地圖,密密麻麻注滿高樓大廈名勝古跡,洋溢著商業氣息和名氣。但這份地圖不同,它源於速遞員王浩走街串巷之後的心有所動。他發現專業地圖對我這個“路盲”而言,還是太“大”了太“華貴”了。於是他用我的眼光去看、去想、去記。市麵上流行著五花八門的旅遊書,《布拉格之戀》《馬爾代夫紀行》《古城漫遊》,在我看來,眼前這份粗糙的、浸透著汗水、灰塵和手指印的禮物比什麼都珍貴,因為它是世界上一個人為另一個人用心寫就的獨一無二的“導遊圖”。

一年後,我和王浩結婚了。

還有一個好消息——蘇琪對王浩的“地圖冊”很感興趣,她考慮出一本書專為初來者和收入低的打工者“導遊”。那時王浩的“地圖冊”就不僅僅是一份愛情的記錄了,無數在城市打拚的“路癡”們,都能迅速找到通向美好生活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