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絕望
我叫艾黎,十五歲的那一年我過上了平民百姓眼中最渴望得到的生活:年紀小小就住在海島上的豪華宅子,白天有不同的私人老師給我上課,我不用去學校,出入都有小車接送,每一天都有數不清的名貴衣服可以換。周末或者假日媽媽都會帶我出席各種名流的派對宴會,有很多張妝容精致的陌生麵孔會衝我點頭微笑,誇讚我發型好看或者衣服漂亮——眼下的一切美好得不像現實,反而像一場荒誕的童話。
因為我深切知道,這一切美好本來就不屬於我的,從來都不屬於我。
來到這座宅子的第三個月,我遇到了他。
我當時並不知曉他的姓名。
那會兒是淩晨三點,或者四點,我像一隻孤魂野鬼從沉睡中的大宅跑了出來,我的膽子不小,也不會因為人生地不熟而覺得害怕。我隻知道我每一晚在飯桌上都會吃很多,像一個得了暴食症的病人,要用很多很多食物填滿我那個可憐的胃。到了睡覺的時間,胃裏還沒消化完全的食物可以讓我徹徹底底感到人生絕望,於是我從床上爬起來,帶著一個快要被撐爆的胃,精神抖擻地跑出來。
白天我用盡辦法找機會離開宅子熟悉地形——我初中的時候念得最好的就是地理——我自以為我的地理學得有多好,可來這邊已經三個多月了,我還是沒辦法辨清這裏的路,我並不是第一次在半夜逃跑,但沒有一次是成功的。我不知道跑了有多久,我一刻也不敢耽擱,隻感覺胸口的位置像是藏著一枚已經在倒計時的炸彈,心跳飛快得離譜。
很快我又跑到這一條分岔路,之前幾次我半夜跑出來,都是栽倒在這條分岔路上,最後兜兜轉轉又回到宅子去。
這次我選擇一條從未走過的路,我頭也不回地跑,眼看著天空漸漸褪掉沉默的黑,慢慢淡出一絲絲亮光,視線盡頭隱約能看見旭日東升。我感覺這次我是選對路了,頭一回,勝利的喜悅衝昏我的頭腦,我感覺我要逃出生天,我要重見光明了!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一聲歡呼,後腦勺傳來一陣銳利的痛楚,我眼前一黑就失去知覺地暈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簡陋的小木屋,後腦勺還是很痛,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打中我讓我暈過去的,我慢慢走下床,門外忽然傳來響聲,然後那扇木門被人打開。
我猝不及防地看見他了——
他戴著一頂棒球帽,臉上覆著一張黑色口罩,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人瘦得出奇,眼睛卻特別大,是雙眼皮。我一陣哆嗦,腳步不停往後退,他向我一步步逼近,最後隻是抿著唇把一個飯盒遞過來。
所以,我這是被人綁架了?
“喂!”
少年見我沒有接飯盒,沉默地把飯盒放下,轉身準備離去,我大聲叫住他,他連背影也是纖瘦的,弱不禁風的模樣。
“這裏是什麼地方?你又是誰啊?”我明明應該害怕的,又或者大聲叫救命才算是正常反應,但是,我並沒有這樣做,說來也奇怪,第一次見到他,雖然他沉默寡言,跟我一樣不像正常人,但我沒有丁點的懼怕,反而,他讓我有一種莫名安神的感覺。
“對不起。”這人忽然跟我道歉,他沒再說什麼,我也沒再叫他,他重新把門帶上,把我鎖在這個小房子裏。
這人好像特別熟悉我的情況。
小木屋裏放著許多我平時會看的書跟雜誌,這裏還放著一部老舊的MP4,裏麵的歌也都是我愛聽的。一日三餐都是那個少年給我定時送來,送的都是我愛吃的飯菜。
他每次過來還是會戴口罩,我盯著他的眼睛看,後來我沒忍住,問他,“你為什麼不把眼睛也蒙上?我認人的功夫差不到哪裏去。”
他好像笑了一下,黑色口罩微微抖動著,“不怕。”
“哦。”他一定不知道,既然他……們(我猜他一定還有同伴)不是來謀我的命,對我也很客氣,其實我也挺樂意一直待在這個小木屋,起碼不用回去那個大宅過著那種不是我自己的人生。
“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說罷,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牛奶給你喝,喝完睡一覺就送你回去。”然後,把門輕輕捎上。
我忽然發覺,這人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卻始終像死水一樣,沒有生氣,沒有活力。
我又何嚐不是這樣,因為絕望,所以看什麼都覺得是灰色,再無彩色,再無斑斕。
二、囚禁
我睡了很長一覺,睡醒以後發現自己已經在大宅,媽媽見我醒來,連忙揮手讓守候多時的醫生進來察看我的身體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