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去報信……”話一出口,他忙刹住。要是把林子吵醒了,還去哪兒找獵物?
前麵的灌木叢,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山雞?
果然,一隻羽色豔麗的雄山雞,頂著個珊瑚似的冠子,露出白色的項圈、金屬綠的頸部。隻要來一槍,就會給撂倒。但那樣就會驚了附近的其他動物。他希望能獵到一隻熊,不,即使是隻狼也好,如果沒狼,狐狸也湊合。
說來最氣人的是,他還從未獵到過一隻狐狸呢,更別說狼和熊了。不知為什麼,一看到這些家夥,他的心就怦怦怦地跳,就像小時候第一次在動物園看到這些家夥,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和它們嘮幾句——這樣的人居然還去考取了狩獵資格證,說出來真會被人笑掉大牙。可如果不這樣,能進入獵區,能看到它們自由自在奔跑在林中的樣子嗎?
不行!今天,說什麼也得獵到點兒什麼。隻要獵到了,就可保住狩獵資格證了——隻要有證,即使這裏關閉了,還可以去別的獵區,去別的山林,否則隻好住進那些無趣的社區了。
杜老爹又歎了口氣。
地上的枯葉綿軟厚實;頭頂的楓葉火焰般,將天空燃燒成一個又一個的藍色水晶球。真好看!
“索性就生活在這裏好啦。”杜老爹一邊捕捉各種細小聲音,一邊情不自禁想道。
太陽好像是不知不覺走到了西邊。
一路上,他遇到過兔子、刺蝟、獾——打這些小東西沒意思,他像以往一樣安慰自己。也遇到過山豬、狐狸,可這些家夥會捕風,稍有丁點兒聲響,就逃得沒影兒,他連槍都懶得舉,並安慰自己,是它們太狡猾。
隱隱感覺誰藏在附近,在偷窺自己,可認真一瞧,卻什麼也沒有。也許該穿那件設置有獵物感應器的迷彩服,但這念頭剛一冒,杜老爹就朝自個兒翻了一白眼兒。
他聽父親講過,以前的人都隻憑一支槍。
隨著天色漸暗,山林的氣息變得更明顯,像有一股野性在山林中奔來竄去。杜老爹眯縫著眼,瞅著一隻飛快跑過的灰兔,想著自己能化作什麼,也在這山林中疾風似的跑起來。如果是那樣,就不要允許任何獵人進來了。為這冒出的莫名其妙的念頭,他忍不住暗自偷笑。一隻鳥仿佛聽見,發出長長的一聲“喳——”。
太陽的餘暉像燃燒的火,將整個山林都變得紅彤彤,但很快就熄滅了,山林變得晦暗起來。
是怎麼迷路的呢?杜老爹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他是聽到哪兒有響動,就朝哪兒走的,記得翻過一個小陡坡,蹚過一條小溪流,看見過幾棵酸棗樹。以前,這林子裏總有獵友,誰沒帶導航儀,迷了路,吆喝一聲,總能聽見。
前幾次,他也獨自進來,但沒往林子的深處走。按說,這林子不會太大,總能找到回去的路,可轉來轉去竟沒有一條認識的路了。山林變成一座巨型的迷宮,將他困住了。
他責怪自己疏忽,沒帶任何有助走出去的裝備。
太陽的餘光徹底從林裏消失了。四周昏暗,寒意帶著匕首,從四麵八方朝他追殺而來。世界上,仿佛隻剩下他一個人。
沒有生火的工具。
他放了幾槍,希望激起火花,點燃枯葉。可那該死的新彈藥,像是橡膠做的,隻將地麵轟出幾個坑。
有夜鳥被槍聲驚飛,有動物在林中奔逃。之後不久,一支火把出現在不遠處。
那火像朵碩大的花,盛開在黑暗裏。
是誰在那兒?舉著火把,不會是原始人吧?有那麼片刻,杜老爹感覺在夢裏。
火仿佛在默默等待。
管他是什麼,先過去再說。杜老爹將槍往肩上一扛,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火光走去。
火不等他走近,往山林的更深處燃燒去。
他急忙跟上。
持火者的身影影影綽綽,像是他小時候讀過的童話中的山魅,又像是他曾幻想與之爭戰的武士。寒意一陣接一陣襲來,杜老爹卻沒了最初的恐懼,甚至感覺就像幼時和奶奶牽手走在無邊無際的原野上。那時,世界聯合政府剛剛成立,機器人開始廣泛應用在各個領域,基因工程、生物工程、傳感技術等的飛速發展,將人類文明推到新的高度。人類無須辛苦勞作,就可活得很好,大把的時間可扔在逼真的虛擬世界。後來,有人開始懷念農耕、自然,希望能回到現實,所以進入可提供所求的社區,比如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