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是你女朋友,你帶走好了。別再放她出來亂走,勾引人犯罪啊?”阿飛們嘻嘻哈哈地說著鹹濕話,張楚一聲不響,拉了我便走。

我呆呆地跟著他,腦子裏混亂一片,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又等待得太久,人已經木了,加上剛剛受了驚,我有些轉不過筋。

直到在咖啡館坐定了,仍然沒有想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點燃一支煙,默默地吸著,一言不發。

然後,我漸漸清醒過來,將思路理出一個頭緒。沒有道理他會像一個先知那樣出現得那麼及時,剛好在我受到流氓調戲時從天而降,他一定是早就發現我了,當我在站台上等他時他就發現了,卻故意不出現,隻遠遠地注意著我。這樣說來,我倒是應該感謝那幾個阿飛了。

我輕喟,低低地問:“如果不是那幾個阿飛,就算我等到天亮,你也不會出來見我的,是不是?”

他看著我,不語。

我再問他:“我真的,就那麼讓你討厭?”

他搖頭,眼神慘痛,額上青筋湛然,卻仍不說話。

我不忍心看到他痛苦,也不願意再逼他。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爭氣,是我沒矜持,我該從他麵前徹底消失才對。

再堅強的心也禁不起那樣一次又一次地揉搓,折磨著我的,不僅僅是苦戀,還有挑戰道德所帶來的屈辱。我忍住狂湧上來的淚水,低低地,很快地說:“我明白了,張楚,對不起,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會纏你了。”站起身,我一分鍾也不耽擱,轉身便走。

他沒有留我。

他怎能留我呢?他的妻子在懷孕,他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兼愛。他是正義的,他要對他的良心負責。

但是,我的心呢?我的心痛得這樣深切而劇烈,難道就這樣一直等著它徹底粉碎嗎?

上了出租車,已經走出很遠了,我卻又後悔起來。這大概便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麵了,以後,除非十二分精心計劃,隻怕再也見不到他。就這樣分手了嗎?

不,不,我要再看他一眼,哪怕,隻是背影,隻看一眼。

我令司機掉頭重新向咖啡館馳去。也許他已經走了,也許他還在,但是,我總得試一回。

這次,我注意到那咖啡館的牌子叫做“老故事”。老故事,是些什麼樣的故事呢?

巷子口,剛才那幾個阿飛打牌的地方,有人圍成一圈在高聲叫著什麼。我心裏一動,趕緊讓司機停了車,結清車錢向人群中擠去。

是張楚!竟是張楚!他在我走後竟然又回到巷口,找那些流氓大打出手。淚一下子湧出來,我在這一刻清楚地意識到張楚愛我有多深,而他的痛苦又有多強,強到不能自抑,要借一場打鬥來發泄來自罰的地步。

人群大呼小叫著,莫名興奮,張楚的身手很好,當他打架的時候,全然不像一個大學老師。

那個童年的張國力又重新出現在我麵前,是的,這一刻,他不再是張楚,而是我生命中的張國力。那個帶著我打遍曾經欺侮過我的所有仇家的張國力,他童稚的聲音又響起在我耳邊:

“聽著,以後誰再敢欺負丫頭,我就揍他!”

那時的他是多麼英武能幹,天真率直,如今,他又回來了!

遠遠地,傳來警車鳴笛的聲音,有人報了110嗎?我猛地從童年的回憶中驚醒過來,衝進人群拉住張楚大喊:“警察來了,快跑!”

就像香港片中常演的那樣,我們倆手拉著手狂奔起來,在小胡同裏左穿右穿,很快鑽進人群裏逃之夭夭。當我們肯定自己已經絕對安全了的時候,便停下來相視大笑起來,拚力的奔跑將剛才的鬱悶一掃而空,我喘著氣說:“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過。”

“我也發誓,你從來沒有被警察追過。”張楚笑著,“如果被記者拍到照片,說不定可以上新聞頭條。”

這時候我注意到他的臉上有一塊青,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輕輕覆在上麵,問他:“疼嗎?”

他抓住我的手,緊緊地攥了一下,但是很快便鬆開了,轉過頭說:“沒關係……唐詩,我送你回去。”

“張楚……”我的聲音哽咽起來,“沒想到你也會同人打架。”

“你現在知道了?其實有的時候我也很野蠻的,不是你想像中的斯文人。”他自嘲地笑笑,“讓你失望了,是嗎?”

失望?我看著他,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做,隻會使我更愛他?愛他的斯文,也愛他的野蠻。

我情願他不要這麼好,情願他讓我失望,可是,日甚一日,我卻更加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