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4節(2 / 3)

我打通電話,羅叔叔一聽見我聲音非常震驚,問我在哪裏。聽說我在吳麗麗這兒,他在電話那邊不禁地叫起來:“天哪,你怎麼在那裏,馬上離開那裏,不要讓任何人看見你在那裏,快走,越快越好。”我小聲說:“已經有人看見了。”他說:“不管是誰,一定要堵住她嘴!”他給我一個地方,讓我速去那裏等他。我掛了電話,聯想到何嫂剛才說的情況,我猜測現在這兒可能已經成了是非之地,便吩咐何嫂:“不要跟先生說我來過這裏,跟任何人都不要說,鬼子都以為我死了,誰要知道我還活著,萬一被鬼子盤問起來,對你反而是多了一件事,知道吧?”何嫂說:“你放心,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我還是不放心,走出門又交代她:“你就權當沒看見我,萬一剛才有人看見我進來,你就說不認識我這個人。”何嫂說:“好的,我知道,你快走吧,老天保佑你平平安安。我知道你家一向對吳小姐好,我不會傷害你的。”說著流了淚。她這話、這樣子讓我更加認為,麗麗姐已經出事了,肇事者可能就是她男人,陳錄。

果然,見了羅叔叔後,羅叔叔告訴我:麗麗姐已經死了,就是被她男人陳錄害死的。“為什麼我叫你趕緊離開那兒,”羅叔叔說,“陳錄是個混蛋,跟日本人絞在了一起,他要知道你的下落也會把你賣給鬼子的,吳麗麗這次就是被他賣了,包括你二哥。”我急切地問:“我二哥怎麼了?”他笑了,說:“別急,你二哥是虎,虎就是貓,有九條命。”羅叔叔說,“這個王八蛋就是命大,把你父母親害死了,自己卻幾個生死劫都挺過去了。”

“他現在在哪裏?”

“你想見他?”

“是的。”

“算你幸運,掐著點冒出來了。”

原來羅叔叔已經安排二哥這天晚上離開上海。幾個小時後,在江邊的一個陰冷潮濕的涵洞裏,我見到了比父親還要老相的二哥——見到之初,我以為是父親!他已在這個鬼地方躲藏三天了,一直在等機會離開,今天晚上恰好有一艘船要給鬼子去嘉興運糧食,船老大是個地下黨,姓趙,與羅叔叔一起參加過北伐戰爭,是老鄉兼老戰友,交情篤深。他妻子姓郭,是個大胖子,比趙叔叔要大半個人。後來趙叔叔和郭阿姨都跟高寬去了南京,郭阿姨代號老P,就是香春館裏的那個老板娘。趙叔叔代號老G,一直跟著我和高寬,名義上是我的管家,實際上是我們電台報務員,同時又兼管高寬的安全工作,高寬外出時一般都帶著他。別看趙叔叔個子小,力氣可大呢,扛著兩百斤一袋的大米上船,如履平地,麵不改色,大概是經常撐船鍛煉出來的。

從見到我開始,不管我問什麼、說什麼,二哥一直沒有跟我說一句話。他不但老了,還傻了。悲痛讓他變成了廢物,變成了啞巴,變成了一個癡呆人。我以前從沒有見二哥流過淚,可這一路上他都在流淚,無聲地流淚,常常淚流滿麵,睡著時也在流。最後,淚水變成了黃水,有一股膿臭味,顯然是眼肉被淚水灼壞了。等我們下船時,他雙眼已經腫得像嘟起的嘴巴,眼皮子紅紅的,鼓鼓的,眼眶隻剩下一條線,根本睜不開眼——這下子,他不但成了啞巴,還是個瞎子,走路都要人攙扶。

趙叔叔把我們安排在嘉興碼頭附近的一戶農戶家裏,主人家的老爺子懂一點中醫,給二哥熬魚腥草的水喝,又用艾草灸腳踝上的兩個穴位,兩天下來眼睛的腫總算消了下去。第三天,有隻小木船來接我們,上船後我發現竟是阿牛哥!

原來,羅叔叔想把我們送回鄉下老家去避難,又怕鬼子去過村裏,有埋伏,所以先去偵察一番,結果遇到了阿牛哥,便讓他來接我們走。羅叔叔真是我們的福星,我們三個天各一方的人,就這樣又有幸相聚了。

二哥見了阿牛哥後,號啕大哭一場,這才開始張口說話。一路上,他斷斷續續地向我和阿牛哥講述了他幹的傻事——幫錢叔叔行凶得賞,和這一個月來東躲西藏的經曆。這段經曆裏,吳麗麗和她男人陳錄扮演了重要角色,後來高寬犧牲後,組織上讓他接任老A的工作前,曾要求他對這段“曆史”有個文字交代,為此他專門寫過一個材料,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