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1節(2 / 3)

窗外的景色一幕一幕從車窗裏掠過,我偶爾低頭端詳一下掛在胸前的玉佩,想到即將見到久別的高寬,心裏充滿激動和甜蜜。我算了一下時間,我們已經分別三百七十一天,這日日夜夜,我朝思暮想的就是在等待這一天:與高寬重逢,與他一起並肩戰鬥!

到南京火車站來跟我接頭的人是王木天的侄兒,也是軍統人員,他在當時南京最好的酒店——南洋麗晶酒店當前台經理,他把我安頓在這家酒店。據說酒店有我父親林懷靳的股份,我入住後當天晚上,酒店老板設宴款待我。席間來了一個人,一個長相極為英俊的小夥子,我後來知道,他是汪精衛夫人陳璧君的生活秘書。他沒有陪我吃飯,隻是把我喊到外麵,告訴我汪精衛和夫人這兩天在外地,讓我先遊玩一下這個城市,等他通知。他要給我安排隨從,我謝絕了。對王木天的侄兒,我又以汪府有人陪同為由,免了他的陪同。

我要去見我的同誌!

第二天我睡了個大懶覺,磨蹭到中午才出門,磨蹭就是為了看風識水。我在篤信沒尾巴的情況下,依然小心地改乘了三趟車,最後步行到水西門31號。這是街上最常見不過的一家小鋪子,門口豎著一塊簡易的木牌子,上麵寫著“裁縫鋪”的大字,下麵還有“洗衣、擦鞋、熨衣”的小字。我走進鋪子,看沒人,喊了一聲:“有人嗎?”

“有,來了。”隨著聲音走出來的人是阿牛哥!他拄著一雙拐杖,沒有一下認出我來,“請問小姐有什麼吩咐?”我一時失語:“你……的腳……”阿牛哥突然認出我來,激動地說:“點點,是你啊。”我問:“你的腳怎麼了?”他笑著甩掉了拐杖,說:“沒怎麼,你看,裝的。”

我破顏一笑,回頭看看,街上不時有人走過,說:“既然是裝的,你還是繼續裝著吧。”

阿牛哥又拄了拐杖,問:“你什麼時候到的?”

我說:“昨天晚上,你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說:“我們來了一個多月了。”

我問:“來了什麼人?”

他報了一堆人,我發現原來我們小組的人,除羅叔叔和老閻,都來了。那時閻詩人已經犧牲,我知道的,幹爹就更不用說了,這會兒應該在回重慶的途中。他報了一個人,叫小紅,我不知道的。我問此人是誰,他臉紅了。原來,小紅是今年清明節,二哥和阿牛哥回老家去給父母上墳時發展她的,她是以前我家廚娘徐娘的女兒,就是那個村的人,現在是阿牛哥的對象。

我問:“她有多大?”

他說:“跟你同歲。”

我說:“長得漂亮嗎?”

他說:“當然沒你漂亮,但她會做飯,二哥說她燒的菜最好吃。”

我問:“你們為什麼都到這兒來?有什麼任務嗎?”

他說:“我們有個大任務,是延安交下來的。”

我問是什麼任務,他說他也不知道,可能隻有高寬才知道。他說:“你知道嗎?他現在當了更大的領導了。”我當然知道,幹爹早同我說過,但我佯裝不知,笑著問他:“是嗎?大到什麼樣?總不會比周副主席還大吧?”他說:“那倒沒有,他現在是我們華東地區地下組織的總負責人,組織代號是老A。”我笑說:“你是老幾呢?”他說:“老Q,就是老槍的意思。”我問:“你還在用那杆槍嗎?”他說:“那是最好的槍,也是能給我帶來好運的槍,我不會換的。”我說:“你後來又立功了吧?”他說:“現在你的功勞比我還要多,我們可為你高興呢,大小姐變成大英雄了,馮叔要知道一定高興死了。”我說:“如果他能高興得活過來就好了。”

話到這裏,我們都有些傷感,一時無語。他摸出一盒火柴,劃了,我以為他要抽煙,結果發現他點了三枝香,插在背後的香爐裏。他說:“我每天起床和晚上睡覺前,都會給馮叔他們燒三炷香。”我說:“我也是這樣的,每天都給我父母燒著香。”他說:“這些年來我們兄妹三個都平平安安的,還為組織立了那麼多功勞,我覺得一定是馮叔他們在保佑我們。”我說:“是啊,希望他們繼續保佑我們。”他說:“會的,他們一定會繼續保佑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