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院長在車上也沒說什麼嗎?”胡大海問。
“他隻說‘回院裏’然後一句話都沒說。”
“李高亭被關在什麼地方?”
“胡局長,你問這個幹什麼?你不會去劫人吧?”
“老胡,我說一句,管那閑事幹什麼?你上次局長沒幹上,這次可是好機會,把前麵那個‘副’字去了,到時別忘了請我們喝喜酒啊。”蔣誠貴笑嘻嘻地說。
“老胡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不過話說回來,李高亭也夠倒黴的,東山法院建院以來還沒有人犯罪,他稀裏糊塗地成了‘第一人’。”何一凡歎惜道。
“我老胡可沒往這上麵想,要是擱在前幾年我還要競爭一下,現在沒想頭了,再說幹幾年就退休了,費那個折騰勁幹啥呢?”胡大海自從上次競爭受挫以後,對名利的事看得淡了,再說平空冒出這麼一件大事,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老胡你這不是真心話吧,你要是不爭取我可不客氣了,到時各位老大支持一下。”趙小舟笑著說。
大家都笑了起來,這時胡大海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說:“是賈院長找我,我失陪了,你們繼續,別拿我開心就行。”
“你看,領導找談話了,好事別忘了兄弟們。”林小虎看著胡大海急匆匆而去的身影說。
賈院長是分管執行工作的副院長,名叫賈振清,中等身材,體型臃腫,腦子活,人送外號“鬼精”,意思是精明得能捉鬼。
胡大海匆匆忙忙地上到四樓,見賈振清正夾著筆記本出門,忙問:“賈院長,您要出去有事?”
“哦,大海啊,我要去參加黨組會,你在我這坐坐等我一會。”
“我還是等會再過來吧。”
“也好,還不知開到什麼時候呢,等我結束打你電話。”賈振清急匆匆走了。
四樓是整幢大樓的核心區域,院長辦公室、副院長辦公室、紀檢組長辦公室、政治處、秘書室都在這層樓上,這一層又被稱為“領導層”。胡大海見各個辦公室的門都關著,心想一定都去開會了。他平時就不喜歡在這一層走動,生怕人家看見說閑話,老了還讓人說自己常往領導那跑拍領導的馬屁不值得。現在的社會上有一部分人總喜歡停留在領導的視線裏,生怕領導看不見自己不重視自己。
胡大海自己不會拍馬屁,也不反對別人拍馬屁,他認為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一個人管好自己就行了,不要動不動求全責備別人,畢竟自己也不是道德模範。再說拍馬屁也是一種學問,沒有一定的社會閱曆和生活積累是拍不好的,搞得不好適得其反。胡大海就聽過這樣一個笑話:某人上廁所看見領導也在,就說“局長您親自上廁所啊”,弄得局長一臉不悅。這就是馬屁拍在馬蹄上。
胡大海往回走路過綜合科,見汪鳳琴和科裏的檔案員歐陽茹臉貼臉說著悄悄話。
“好啊,你們倆在說誰的壞話呢?”
“胡局長啊,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可有秘密要告訴你。”汪鳳琴說話總是神神秘秘地,似乎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對別人來說都是秘密。
“不會又是哪個領導的隱私被你發現了吧?”胡大海笑了笑。
“胡局長,你真神人也,被你說中了。則才有一個‘狐狸精’在崔局長辦公室,那女人還抽煙呢,兩人說了很長時間話,小茹可以證明。”
那個歐陽茹是個靦腆的女大學生,剛從學校畢業不久,學計算機的,在執行局負責網絡信息和檔案管理。人長得白白淨淨地,說話也輕聲細語地:“我聽見崔局長說‘美人相邀,恭敬不如從命’”。
汪鳳琴搶過話頭說:“看看吧,這可不是我栽贓他。我一看那個女人就不是好東西,臉上抹著厚厚的粉裝嫩,腰肢像水蛇一樣,走起路來一步三搖,我這個身材學不來,小茹,你學學,可笑死人了。”
歐陽茹忙擺手說:“我可學不來,汪姐你別難為我了。”
“那女人是幹什麼的?”
“我哪知道,你去問問那個‘登徒子’不就知道了。”汪鳳琴常把崔玉彬稱做“登徒子”,意思“登徒子”一定好色,不然怎麼寫出《登徒子好色賦》。
“崔局長要是知道你在背後罵他又要罵你‘長舌婦’了”。胡大海想看看這女人的舌頭是不是很長,哪知道桌上的電話響了,汪鳳琴轉身用大屁股對著他接電話,她聽了一會然後衝胡大海吐了吐舌頭說:“辦公室通知明天上午開全院幹警大會,組織部要來進行一年一度的考核。”
胡大海仔細一看這女人的舌頭,還真他媽的長。
院小會議室裏煙霧彌漫,除了李高亭的位置空著外,其他的人正襟危坐,一個個表情嚴肅。
段正明翻著麵前的筆記本,其實那上麵沒有字,隻是個擺設,之所以翻它,一是平靜一下情緒,整理一下思路;二是做做樣子,顯得自己所講的話並不是信口開河,而是認真思考過的。其實所有的工作安排都在他那顆縝密的大腦裏。這就是領導者的藝術。
人早就到齊了,有的吸煙,有的喝茶,還有的拿筆在本子上開始寫會議時間、地點、人員、議題之類的內容。
段正明像部隊裏指揮員檢視士兵那樣掃視了一下四周,清了清嗓子,說:“開這個緊急會議,主要是向大家通報一個情況,李高亭出事了。大家請不要記錄。”
會場秩序頓時亂了,人們議論紛紛。“怪不得李高亭沒來參加呢,原來是出事了。”“這個家夥會出什麼事?是不是在執行中受傷或者因公犧牲了?”“今天上午東山檢察院的一個哥們打電話說瑤海檢察院來人了,但沒想到是李高亭被抓了。”
賈振清是分管執行工作的副院長,在李高亭進班子前是他的直接領導,為李高亭進班子的事,不僅自己在段正明麵前遊說,而且還在瑤海市走動關係給段正明施壓。李高亭從主持工作的副局長到扶正、再到前不久進班子,賈振清可謂出力不少。李高亭進班子後,賈振清提出不分管執行,由李高亭主管全院的執行工作,李高亭極力推辭稱自己剛來還不熟悉情況,過一段時間再說,也算是知恩圖報了。哪知道李高亭在這個位子上屁股還沒捂熱,就一頭栽進去了。
賈振清對李高亭是全心全意幫忙,是因為李高亭能力強水平高嗎?不是,像李高亭這種水平的人全院比比皆是,這裏麵難道有什麼隱情?正所謂“無利不起早”,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他們之間還真有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當然他們之間不是那種“同誌”關係,關鍵是一個女人起了作用,這個女人名叫王詩婭,是民事審判庭的一名審判員。王詩婭比李高亭小一歲,兩人同一年招幹進法院,被譽為“金童玉女”。王詩婭分在民事審判庭,庭長就是賈振清,而李高亭則分在離縣城三十多公裏的錢鋪人民法庭。那時候人們的思想比較傳統保守,這對“金童玉女”的戀愛也在極端秘密的情況下進行,連賈振清也不知道。王詩婭把自己的處子之身獻給李高亭後不久,在一次工作應酬中飲酒過量被賈振清玷汙了,正當王詩婭披頭散發地從賓館出來被前來見同學的李高亭撞個正著。李高亭裝作沒看見,但兩人的戀愛關係就此終結,王詩婭很快就嫁人了,丈夫是一名工程師,而李高亭兩年後才娶了個鄉下衛生院的護士做妻子。
對李高亭,王詩婭有著深深的愧疚。她把這種愧疚化作幫助李高亭向上的動力,算作是對他的一點補償,這一點賈振清和李高亭都心知肚明。有人說女人最難忘卻的是初戀,或許王詩婭就是囿於這種“初戀情結”。
聽到李高亭出事,賈振清的臉色很難看。因為大家都知道李高亭是他的人,下麵的人出事,不說自己負領導責任,關鍵是給人“拔出蘿卜帶出泥”的聯想。李高亭已經是這樣的人,你賈振清會廉潔到哪裏去?賈振清暗暗慶幸和李高亭經濟上往來不多,頂多逢年過節收他點煙酒禮品,有時是購物券,但金額沒超過一千元,即便李高亭“咬”他,也“咬”不出個名堂來。這樣想著,賈振清心情好了許多,那股領導的精氣神又回來了。
段正明介紹了檢察院掌握的情況,李高亭的問題就在於索取同學趙海水的三萬元裝修款。聽到這裏,這些東山法院的頭頭腦腦們鬆了口氣,大家又為這件案子的定性爭論起來。
副院長張啟超說:“受賄罪是指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財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行為。現在沒有證據證明李高亭幫助趙海水謀取利益,而且他們是同學關係,可視為是一種民間借貸。房子是人一生的大事,向親戚朋友或者同學同事借點錢是正常的,趙海水沒有追討,如果追討李高亭不承認則另當別論。”
賈振清馬上附和說:“我同意啟超同誌的意見,建議正明同誌代表院裏去和瑤海檢察院辦案的同誌交涉一下。”
分管刑事的副院長錢明康說:“李高亭和趙海水之間恐怕沒有這麼簡單,他買房子欠趙海水十萬元房款,趙海水也沒提這事,看來這三萬元裝修款是索取的很有可能。趙海水早在十天前就被抓了起來,一直關在外地,他狗急跳牆,爭取立功,供出這件事十分可信。”
段正明點了點頭,說:“我已經做了李高亭的工作,他執迷不悟,死活不認賬。對他的問題我的意見是由檢察院依法處理。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消除因他的問題給全院工作帶來的消極影響,穩定人心,各項工作照常開展。”
眾人點了點頭,表示讚同。段正明示意散會。
賈振清沒有起身的意思,眼睛望著段正明。段正明會意了,也坐著沒有動。
會議室裏隻剩下兩個人的時候,賈振清說話了:“老一,都是我的錯,給你添麻煩了。”
賈振清在公開場合喊段正明“正明同誌”“正明院長”,私下兩人的時候就喊他“老一”,段正明一開始反對,賈振清說:“你是一把手,就是老一,現在市委那邊喊書記都叫大老板了,喊市長二老板,我個人意見叫老板俗氣,還是叫老一好。”段正明也就不再反對。
“振清同誌,你能這樣想就好了,不能全怪你,我們大家都有責任。你也不要自責了,要怪就怪李高亭這個不爭氣的家夥。”
“老一,我心裏不甘啊。這幾年你辛辛苦苦地帶領大家幹,圖的是什麼?眼看今年我們就可以扛回‘全國優秀人民法院’的牌子,這可是東山法院頭等重要的一件大事啊。現在都被李高亭這個臭小子毀了,徹底地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