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在危難存亡之際拋棄祖國遠渡留學,而是選擇留下麵對這一切的危險和動蕩。但不曾後悔過。
真是一場欷歔的前塵舊夢。
最初的最初,也是他從隊伍裏走出,把工人學校的招生簡章塞進明秀手裏,帶她看見另一方更大的天地。兒女情長在國仇家恨麵前,多麼不值一提。
長卿也認出他了。
隔著人山人海,極目遙遙張望,直到那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明秀知道長卿一向對遊行示威這種激進的抗議方式心懷芥蒂,輕聲說:“咱們回去吧。你病剛好,再淋一場雨,當心著涼。”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一字一字清晰道:“想那大清將亡之際,也是不斷地談判、求和,無非割地賠款求一時苟安。結果呢,真金白銀也無法阻擋八國聯軍破城而入的決心。一場庚子大火,什麼都燒沒了。前車之鑒明擺在眼前,我卻總是一廂情願地以為,以暴製暴並非興邦安民的良策。現在終於明白,退讓隻會換來得寸進尺,讓作惡的胃口變得越來越大。不願看見流血衝突,逃避的結果,就是讓所有人受到更不可挽回的傷害。”
因緣交會,他們將以另一種方式重新聚合起來。國家危難之際,唯有用雙手和頭腦去戰鬥,求戰者安。
受過教育啟蒙的工人階級更明白這個道理。安居樂業,有尊嚴地活著,這些看似簡單的權利,求不來等不來,隻能拿起武器去主動爭取。
日軍挑起七七事變後,在全國引起強烈反響。七七事變的第二天,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就通電全國,呼籲:“全中國的同胞們,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隻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再沒有妥協的機會,如果放棄尺寸土地與主權,便是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
1937年7月17日,盧溝橋事變已到了退讓的最後關頭,日本人企圖在華北炮製第二個“滿洲國”的野心昭然若揭。
政治是不流血的戰爭,戰爭是流血的政治。
國民黨為把日軍由北向南的入侵方向引導變為由東向西,決定在上海采取主動反擊的戰役,淞滬會戰一觸即發。
中國到處都鮮血淋漓,富饒的城市被困成了孤島。半壁河山眼看要淪入敵手,是開膛剜心之痛。
派往東北華北的日軍兵力不斷增調,矛頭直指北平、上海、南京。上海灘名流大佬們為避戰之禍,紛紛轉移資產向外逃亡。有的轉往內地,有的躲去鄉下,還有的選擇坐船遠渡香港。曾經繁華無匹的十裏洋場。舉目一片蕭條。
興也苦亡也苦,最是無錢無勢的老百姓。沒錢,沒門路,拖家帶口陷在敵占區內動彈不得,每日在炮火紛飛裏蒙頭亂躲。血肉至親下一秒就可能在身邊命喪黃泉,也隻好眼睜睜看著。
暴雨一直下,老天也不忍睹淬。
齊懷英在黨組織的支持下重建工會,成立了工人義勇軍,集合所有受壓迫的工人力量抗日救國。
這是一支怎樣的隊伍呢。義勇軍不曾經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由於經費捉襟見肘,他們沒有先進的武器裝備,彈藥嚴重匱乏,食品、藥物也嚴重不足,還麵臨著日軍不斷發起的凶殘掃蕩。
同時,他們也獲得了民間力量最毫無保留的支持。
洪春幫此次注資手麵十分闊大,殘喘一息的同孚商行很快便起死回生。
長卿深為中國工業落後,大量資金外流而感到痛心。在他的帶領下,崇明紗廠的舊招牌被取下,改建成難民紡織社,另外幾家規模小一些的工廠,則分別成立了複興合作社和振濟工廠,打出“振興中華、實業救國”的口號,生產棉花、棉紗、軍用布條、軍毯、毛呢等,給工人義勇軍提供了大量緊缺物資;其他如開辦平民小學、設粥廠、施棉衣等項,賑施從不吝財。對困於戰亂的平民,無食宿者安排食宿,無職業者招入合作社工廠按勞取酬,扶困濟厄的義舉獲得了一部分良心民族企業家暗中支持,更多的人不過冷眼作壁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