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鍾秋濤和儷雲、儷雪姊妹倆心急如焚,不分晝夜,拚命往寶雞路上趕,可是從蔡家坪虢山這條路上到寶雞,少說也有二百多裏路,拚命的趕,也得費一兩天的腳程。
這天三人過了虢山,到寶雞去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山腳下的大道,一條是捷徑,卻是崎嶇的山路,雖然可以近不少路程,卻須翻過幾重高高的山岡。三人一計議,走大道難免碰上成隊的行旅和官麵的人物,容易惹人起疑,不如辛苦一點走山道,既可避免耳目,又可縮短一點路程。計議停當,便離開大道,走入了崎嶇的山徑。
日落時分,正翻上一道土崗子,人馬俱乏,便在土崗上暫時休息一忽兒。忽見遠遠山腳下黃塵疾卷,瞧不清鞍上人是何等腳色,隻辨出這人胯下的馬,昂頭揚尾,神駿異常,向前疾馳,真像活龍一般,覺得這匹馬不是千裏駒,也是不易多得的駿馬,一時也沒在意。休息了片時,月輪上升,山道不像白天好走,雖沒有像棧道一般的峻險,騎著牲口,畢竟危險,隻好下騎牽著步行。走到天快亮時,也走了不少路,而且已經翻過幾重高崗,向下坡路走,已經接近到寶雞的官道了。
三人正預備翻身上騎,馳下坡道,緊趕一程,忽見前麵官道上塵頭起處,一匹馬馱著一人,沒命的奔來,霎時已到坡腳下。鍾秋濤忽然一聲怪喊,來不及知會許氏姊妹,急急驟馬下坡,攔頭迎住來人,幾句話功夫,已和那人並騎走上坡來。
許氏姊妹一瞧,趕情來人是南宮弢,滿身黃土,滿臉泥汗,看情形也是奔波了一夜了,慌問:“寶雞情形怎樣了?”
南宮弢喘籲籲的說了一句:“完了!我們白廢勁了!”
三人大驚,慌問:“鐵師叔怎樣了,難道已就地處決了麼?”
南宮弢搖搖頭,一聲長歎,跳下鞍來,向三人說著:“還好!碰著了你們,我們且在這兒商量一下,再想辦法。”
於是鍾秋濤和許氏姊妹都跳下鞍來,牽著牲口,跟著南宮弢又走上坡去,揀下一處林密地僻之所,大家藉地而坐,聽南宮弢說出寶雞出了岔子的經過。
南宮弢一坐下,掏出一塊布巾,擦了擦臉上汗泥,儷雪慌從自己驢鞍後拿了一小袋幹糧,一個皮製水壺,讓南宮弢先解一下饑渴。
南宮弢吃喝了一點,歎口氣道:“我真沒臉見你們三位了!我太沒用了!我想我們鐵師叔,已經落在那女魔頭蕭三娘手上了!”
鍾秋濤和許氏姊妹,都驚得變了臉色。
儷雲驚喊著:“壞了!我鐵師叔落在仇人手上,還有命嗎?怎會落在她手上的呢?我們怎麼辦呢?”
南宮弢說:“這應該怨我無能,而且我們安排的計劃,師叔起解長安時,中途劫囚救他出來,偏碰著威遠鏢局趟子,從這條路上奔來,又想攔住那女魔頭,免得狹路逢仇。這一來,我們四個人的一點力量分散了。當鍾師弟走後,去和兩位師妹進行攔阻蕭三娘時,我藏身金台觀內,監視城內官軍動靜,在深更人靜時,我也幾次越城而進,暗探官府解犯日期,和鐵師叔監禁之地。無奈官府把鐵師叔視為造反作亂的重要首犯,沒收在監牢內,不知把他藏在甚麼秘密處所,害得我幾次三番踏遍縣衙,也沒尋著鐵師叔藏身之處。
“雖沒尋著,卻被我探得縣官兒等著長安回文,即行起解,而且探出由新任縣官兒,率領八十名軍健,親自押解人犯進省。我探準了鐵師叔起解準期,心裏倒安定了,預備到時暗隨押解人馬,到前途與你們會合,再行下手,而且料得省城回文到時,還有幾天,不妨安心在金台觀養養精神。哪知道我一大意,便出了毛病。
“前夜我隱身金台觀,一覺醒來,大約二更以後,三更未到,忽聽得城內人喊馬嘶,亂成一團糟,急慌蹦出金台觀一瞧,城內火光衝天而起,金台觀下麵山腳下,兩個營棚裏麵的官軍,狠急騎上馬,奔向城內。
“我看城內情形不對,從按出跑下土岡,在僻處躍入城內。隻見城中,滿街軍民亂竄,嚷成一片,都說:‘要犯老鐵,越獄逃跑。新任縣官兒,一位都司以及幾個看守要犯的軍弁,都被殺死。還有同黨各處放火,打開牢門,放走了不少犯人。有人還瞧見老鐵和一個蒙臉女盜,飛奔西門,從城牆上跳出西門逃走,現在已由一隊騎兵追趕去了。’
“人們說得活靈活現,不由我不信,而且人們口中的蒙臉女盜,我立時想到飛天夜叉蕭三娘。她把我們鐵叔劫出城去,是好意還是惡意?實在沒法猜想了。
“我越想越急,慌不及翻身出城,到隱僻之處,尋著我隱藏馬匹,匆匆跳上馬背,算計蕭三娘劫走我鐵叔,雖說從西門出去的,西門緊貼北門,當然向長安這條路上跑的。我便飛馬追趕,路上幸沒碰上追趕的官兵,但是我拚命追趕,從前天晚上起,趕了一天兩夜,也沒追上蕭三娘的影子,直追到這段路上,天光發亮,細辨這條官道上沿途蹄印,看出有一樣的馬蹄印,大約是用東西包著馬蹄不使發聲,才印下這異樣的蹄痕。從長長的一條異樣蹄印上,又看出馬印勻而淺,穩而速,是一匹不同尋常的駿馬,想追上它也是萬難。除出從這條道上追尋你們蹤跡,合力想法,別無良策。
“還算好,天幸在這兒竟和你們碰上了。難過的是,蕭三娘怎會尋著鐵師叔監禁所在,我怎會找尋不著呢?她居然敢一人劫走鐵叔,我們隻在半途上想法,卻沒想到從城內下手,把鐵叔救出來。結果,我鐵叔不死在官軍手上,也許死在仇人蕭三娘手上,這不是怨我無能嗎?而且我們四個人都栽在蕭三娘手上了,我們怎麼還有臉見人。我已打定主意,非找著蕭三娘和她一拚不可!鐵師叔活著,還我鐵師叔;如果被她弄死了,非叫她償命不可……但是你們三位,又是怎麼一回情形呢?”
鍾秋濤便把三人和威遠鏢局一番糾葛說與他聽。
南宮弢說:“唉!我不是說,咱們把事辦錯,滿白廢心機了……”
南宮弢話還未完,坐在鍾秋濤肩下的許儷雲忽地“啊呀”一聲,跳起身來,向鍾秋濤說:“昨天我們在傍晚時分,不是遠遠瞧見山下大道上,一人一騎,飛馬而過,莫不是就是那女魔頭吧?”
鍾秋濤和她妹子儷雪都喊著:“對!對!一定是她!”
南宮弢慌問:“你們瞧見她僅是一人一騎麼?”
鍾秋濤急答:“是的。”
南宮弢驚喊道:“壞了!狠心的惡婆娘,定然把我鐵師叔劫到手內以後,不知在甚麼地方暗暗弄死了。弄死以後,才單身往這條道上趕回去,好近頭會合自己鏢趟子,充作沒事人似的,又護著她鏢趟子向這條道上走回來了。好狠的婆娘!走!我們迎上去,不替我鐵師叔報仇雪恥,誓不為人!”
許氏姊妹都氣憤填膺地說:“對!我們非把這女魔頭碎屍萬段,才消得此恨!”急便跳起身來,一齊上鞍,仍回頭往虢山方向走去。
這次都不走山道捷徑,從山下大道馳去,因為要迎頭截住蕭三娘鏢趟子,非得經大道走不可。鏢趟子一群騾馱不會上山走捷徑的。路上鍾秋濤仔細琢磨了一陣,覺得有人既然瞧見老鐵跟女盜逃出西門,可見身上已沒刑具束縛。既沒刑具,手腳便利,蕭三娘再想用計殺死他,未必容易得手。
四個人分騎著兩馬兩驢趕到虢山時,卻沒有迎上威遠鏢局的鏢趟子。大家想得奇怪,算計時間,早應該碰上了,怎會沒見這批鏢馱的影子呢?難道鏢師們在路上被許氏姊妹一鬧,害怕得又回轉蔡家坪去了?這時四人又整整的跑了一天,天色已黑下來了,一不做,二不休,拚命的又趕了一程,又回到蔡家坪鎮上泰來店來了。
這當口,四人非但馬乏,人也乏了,隻好進店占了兩間房,休息一夜,再作道理。鍾秋濤扮作斯文書生,在這店內住宿過,進店時外麵又罩上一件長衫,踅到櫃上,有意無意的探問威遠鏢趟子的行蹤。
據櫃上說:“他們鏢頭蕭三娘從寶雞探道回來,說是寶雞亂得很,這些鏢馱子是官鏢,冒險不得,路上把鏢趟子攔回來,在這兒打了午尖以後往回走,改由岔道,從岐山、鳳翔那條道上,繞過寶雞,經汧陽、隴山、馬鹿鎮到秦州了。”
鍾秋濤回到房內一說,大家聽得做聲不得,心想蕭三娘真鬼,大約她在寶雞劫牢殺人,自知難免有點痕跡落在人們眼內,這樣護著鏢趟子繞道一走,人家隻知道聽得寶雞出事,為慎重起見,才繞道而走,絕不致疑心到她的身上了。他回到房內,和南宮弢等一說,大家又麵麵廝看,覺得一著錯,滿盤輸,處處都落在蕭三娘後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