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三點鍾,大家都已經喝醉,龍騎兵走進房間裏來。他臉色蒼白,神情激動。他跟誰也沒打招呼,一直走到伊爾卡跟前,拉住她的一隻手,把她帶到一旁去。
“我把錢帶來了,”他用低抑的聲調說。“你收下吧。……你知道我幹了什麼事?我把我舅舅的錢搜刮來了。……明天他們就會把我送到法院裏去。……你收下吧!我同意!”
伊爾卡的胸中發出歡喜的喊叫聲。她已經有十萬了!可是同時,她的臉又象死人般慘白:為十萬付出代價的時候到了。……阿道爾夫.巴赫一直在注意德齊烈的行動,這時候走到伊爾卡跟前,聽見“同意”兩個字,就臉色發白。
“我也同意!”他很快地說,抓住自己的衣袋。……“我也給十萬!”
德齊烈譏誚地微微一笑。這時候他不認為娃娃巴赫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我先同意的。……您,巴赫,不妨回家去睡覺。您的奶媽等您呢。”
“我又不跟奶媽一塊兒睡覺。您這張臉,德齊烈,我可不大喜歡!簡直是一副找打的樣子!我給十一萬!”
“我給十二萬!……”
德齊烈在舅舅那兒偷來的恰好是十二萬。
謝齊喝得醉醺醺的,眼睛盯緊伊爾卡,就象蛇盯緊兔子一樣。他忽然站起來,走到巴赫和德齊烈跟前。
“你們……你們……同意了?”他喃喃地說。“你們發瘋了!你們……你們……發瘋了,小娃娃!十萬啊!哈哈哈!Pardon,mademoiselle,不過話說回來,……您也會承認……”“我給十二萬!”德齊烈又說。
“我給十二萬!”男孩巴赫說,揚聲大笑。“我馬上就給現錢!”
謝齊身子搖晃一下。他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難道真會有這樣的傻瓜:明明任何時候都可以花五千就買到的女人,卻偏要出十萬?而且,難道買這個女人的……竟然不是他?
“這不行!”他叫起來。
“我也出十二萬!”第四個走過來的男人說。他是馬賽郊區的地主阿爾科,生得魁梧、健壯,是個很有錢的人。要他拿出十萬來丟在姑娘腳跟前,是不算回事的。不久以前他妻子和獨生子都死了,現在他就用酒和買來的愛情澆滅他的悲愁。
“我也同意!”塞爾維亞人包契奇說。他自稱是某大使館的秘書,每天吃喝玩樂,揮金如土。
謝齊動手翻開他的筆記本,寫下一些字,計算起來。他的鉛筆不住地在紙上寫。
“何苦呢,諸位先生?”他喃喃地說。“難道你們的錢就這麼不值錢?為什麼一定要出十二萬,而不是整數十萬?三十,……六百,……為什麼不出十萬這個整數呢?”
“十二萬五!”巴赫叫道,得意地瞧著對手們。
“我同意!”謝齊叫道。“我同意!告訴你們說吧:我也同意!”
“我不要您添的零頭,”伊爾卡對巴赫說。“您把您那五千收回去。十二萬我也同意。……不過,諸位先生,大家都有份可不行。……隻能一個人。……那麼這個人該是誰呢?”
“我,”龍騎兵說。“我是頭一個提出同意的。……”“這不算數!”另外的人說。“不算數!頭一個也罷,第二個也罷,還不是一樣?”
“這不算數,”伊爾卡說。“可是該怎麼辦呢,諸位先生?你們這些人我一概喜歡。……你們這些人都可愛,招人喜歡。……你們大家都同樣愛我。……那可怎麼辦呢?”
“那就抓鬮!”一個青年男子提議道,他沒有參與這場搶購,眼熱地瞧著那些買主。……“好,我們就來抓鬮,”伊爾卡同意說。“你們同意嗎,諸位先生?”
“同意!”大家說,隻有龍騎兵除外,他坐在窗台上,死命地咬他肥厚的下嘴唇。
“那麼,諸位先生,我們就來準備小紙片。……誰碰巧拿著有我名字的小紙片,誰就得著我。茨威布希爸爸,你準備吧!”
茨威布希象往常一樣無不從命,就把手伸進他新禮服的衣袋裏,從那兒取出一張紙來。他把紙裁成小方塊,其中一個小方塊上寫了“伊爾卡”。
“錢,諸位先生,都放在這張桌子上!”伊爾卡提議道。
“小紙片寫好了!”
“要我們各自拿出多少呢?”巴赫問。“要我們拿出多少?八個人合在一起嗎?那麼,十二萬用八除,就是……就是……”“每人都拿出十二萬!”伊爾卡說。
“每人多少?”
“每人十二萬!”
“您的算術很差呀,我親愛的!”塞爾維亞人說。“或許您是開玩笑吧?”
“每人十二萬。……要不然我就不幹,”伊爾卡說。
那些男人默默無言地從伊爾卡身旁走開,圍著桌子坐下。
他們憤憤不平。謝齊開始罵街,尋找帽子。
“這簡直是敲竹杠!”他說。“這叫做騙財!這是看到我們這些傻瓜,醉驢,血氣方剛,一味逞強,就乘機打劫!”
“我連一個生丁也不出!”巴赫說。
“我又沒要您出,”伊爾卡說。“不過,現在該回家了。……你準備好了嗎,茨威布希爸爸?我們走!你把那些紙片收起來留做紀念吧。”
“再見!”男人們說。“您回您的匈牙利,到那兒去我給您一百萬的傻瓜吧。您不是要一百萬嗎?您得放明白點,怪姑娘!花一百萬連整個巴黎都能買下呢!再見!”
然而,力量無窮的情欲占了上風。……等到伊爾卡伸出熱乎乎的手同每人握手;臨別對每人都說幾句熱情的話,而且唱了“最後”一支歌,他們的情欲就達到頂峰了。……五點鍾,他們把遇到的頭一個仆役找來,要他從巴赫的帽子裏把方塊紙一一取出來。……所有的方塊紙都取出來攤開,所有的男人胸膛裏就一齊發出笑聲。這是絕望的笑聲,是對於命運的荒誕和瘋狂所發出的笑聲。
原來那張帶有“伊爾卡”名字的紙片落在裏昂城的工廠主,衰老的瑪爾克.魯甫烈爾手裏了。瑪爾克.魯甫烈爾“逢場作戲”拿出十二萬來,可是他隻能吻一下伊爾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