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女士 (揩著眼淚,抬起頭來,看見李媽從外麵進來,他用手招呼他走近些,低聲說)李媽,我要你幫我的忙。我媽不準我嫁陳先生——
李 媽 可惜,可惜!陳先生是一個很懂禮的君子人。今兒早晨,我在路上碰著他,他還點頭招呼我咧。
田女士 是的,他看見你帶了算命先生來家,他怕我們的事有什麼變卦,所以他立刻打電話到學堂去告訴我。我回來時,他在他的汽車裏遠遠的跟在後麵。這時候恐怕他還在這條街的口子上等候我的信息。你去告訴他,說我媽不許我們結婚。但是爸爸就回來了,他自然會幫我們。你叫他把汽車開到後麵街上去等我的回信。你就去罷。(李媽轉身將出去)回來!(李媽回轉身來)你告訴他——你叫他——你叫他不要著急!(李媽微笑出去)
田女士 (走到寫字台邊,翻開抽屜,偷看抽屜裏的東西,伸出手表看道)爸爸應該回來了,快十二點了。
田先生 (田先生約摸五十歲的樣子,從外麵進來。)
田女士 (忙把抽屜蓋了,站起來接他父親)爸爸,你回來了!媽說,……媽有要緊話同你商童,——有狠要緊的話。
田先生 什麼要緊話?你先告訴我。
田女士 媽會告訴你的。(走到飯廳邊,喊道)媽,媽,爸爸回來了。
田先生 不知道你們又弄什麼鬼了。(坐在一張靠椅上。田太太從飯廳那邊過來)亞梅說你有要緊話,——狠要緊的話,要同我商量。
田太太 是的,狠要緊的話。(坐在左邊椅子上)我說的是陳家這門親事。
田先生 不錯,我這幾天心裏也在盤算這件事。
田太太 狠好,我們都該盤算這件事了。這是亞梅的終身大事,我一想起這事如何重大,我就發愁,連飯都吃不下了,覺也睡不著了。那位陳先生我們雖然見過好幾次,我心裏總有點不放心。從前人家看女壻總不過偷看一麵就完了。現在我們見麵越多了,我們的責任更不容易擔了。他家是狠有錢的,但是有錢人家的子弟總是壞的多,好的少。他是一個外國留學生,但是許多留學生回來不久就把他們原配的妻子休了。
田先生 你講了這一大篇,究竟是什麼主意?
田太太 我的主意是,我們替女兒辦這件大事,不能相信自己的主意。我就不敢相信我自己。所以我昨兒到觀音庵去問菩薩。
田先生 什麼?你不是答應我不再去燒香拜佛了嗎?
田太太 我是為了女兒的事去的。
田先生 哼!哼!算了罷。你說罷。
田太太 我去庵裏求了一簽。簽詩上說,這門親事是做不得的。我把簽詩給你看。(要去開抽屜)
田先生 呸!呸!我不要看。我不相信這些東西!你說這是女兒的終身大事,你不敢相信自己,難道那泥塑木雕的菩薩就可相信嗎?
田女士 (高興起來)我說爸爸是不信這些事的。(走近他父親身邊)謝謝你。我們該應相信自己的主意,可不是嗎?
田太太 不單是菩薩這樣說。
田先生 哦!還有誰呢?
田太太 我求了簽詩,心裏還不狠放心,總還有點疑惑。所以我叫人去請城裏頂有名的算命先生張瞎子來排八字。
田先生 哼!哼!你又忘記你答應我的話了。
田太太 我也知道。但是我為了女兒的大事,心裏疑惑不定,沒有主張,不得不去找他來決斷決斷。
田先生 誰叫你先去找菩薩惹起這點疑惑呢?你先就不該去問菩薩,——你該先來問我。
田太太 罪過,罪過,阿彌陀佛,——那算命的說的話同菩薩說的一個樣兒。這不是一樁奇事嗎?
田先生 算了罷!算了罷!不要再胡說亂道了。你有眼睛,自己不肯用,反去請教那沒有眼睛的瞎子,這不是笑話嗎?
田女士 爸爸,你這話一點也不錯。我早就知道你是幫助我們的。
田太太 (怒向他女兒)虧你說得出,“幫助我們的”,誰是“你們”?“你們”是誰?你也不害羞!(用手巾蒙麵哭了)你們一齊通同起來反對我!我女兒的終身大事,我做娘的管不得嗎?
田先生 正因為這是女兒的終身大事,所以我們做父母的該應格外小心,格外慎重。什麼泥菩薩哪,什麼算命合婚哪,都是騙人的,都不可相信。亞梅,你說是不是?
田女士 正是,正是。我早知道你決不會相信這些東西。
田先生 現在不許再講那些迷信的話了。泥菩薩,瞎算命,一齊丟去!我們要正正經經的討論這件事。(對田太太)不要哭了。(對田女士)你也坐下。(田女士在沙法榻上坐下)
田先生 亞梅,我不顧意你同那姓陳的結婚。
田女士 (驚慌)爸爸,你是同我開玩笑,還是當真?
田先生 當真。這門親事一定做不得的。我說這話,心裏狠難過,但是我不能不說。
田女士 你莫非看出他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田先生 沒有。我狠歡喜他。揀女壻揀中了他,再好也沒有了,因此我心裏更不好過。
田女士 (摸不著頭腦)你又不相信菩薩和算命?
田先生 決不,決不。
田太太與田女士 (同時間)那麼究竟為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