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篾問行己之道.子曰:“知而弗為,莫如勿知;親而弗信,莫如勿親.樂之方至,樂而勿驕;患之將至,思而勿憂.”孔篾曰:“行己乎?”子曰:“攻其所不能,補其所不備.毋以其所不能疑人,毋以其所能驕人.終日言,無遺己之憂,終日行,不遺己患,唯智者有之.”
在厄第二十
楚昭王聘孔子,孔子?拜禮焉,路出於陳蔡.陳蔡大夫相與謀曰:“孔子聖賢,其所刺譏皆中諸侯之病,若用於楚,則陳蔡危矣.”遂使徒兵距孔子.孔子不得行,絕糧七日,外無所通,藜羹不充,從者皆病.孔子愈慷慨,講弦歌不衰,乃召子路而問焉,曰:“詩雲:‘匪兕匪虎,率彼曠野.率修也言非兕虎而修曠野也’吾道非乎,奚為至於此?”子路慍,作色而對曰:“君子無所困,意者夫子未仁與,人之弗吾信也;言人不信豈以未仁故也意者夫子未智與,人之弗吾行也.言人不使通行而困窮者豈以吾未智也且由也,昔者聞諸夫子,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不善者天報之以禍,今夫子積德懷義,行之久矣,奚居之窮也.”子曰:“由未之識也,吾語汝,汝以仁者為必信也,則伯夷叔齊,不餓死首陽;汝以智者為必用也,則王子比幹,不見剖心;汝以忠者為必報也,則關龍逢不見刑;汝以諫者為必聽也,則伍子胥不見殺.夫遇不遇者,時也,賢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學深謀而不遇時者,眾矣,何獨丘哉.且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為之者人也,生死者,命也.是以晉重耳之有霸心,生於曹衛,重耳晉文公也為公子時出奔困於曹衛越王勾踐之有霸心,生於會稽.言越王之有霸心乃生困於會稽之時也故居下而無憂者,則思不遠,處身而常逸者,則誌不廣,庸知其終始乎?”庸用也汝何用知其終始或者晉文公越王之時也子路出,召子貢,告如子路.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盍少貶焉?”子曰:“賜,良農能稼,不必能穡,種之為稼歛之為穡良農能蓋種之未必能歛獲之也哉良工能巧,不能為順,言良工能巧不能每順人意也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之,不必其能容.今不修其道,而求其容,賜,爾誌不廣矣,思不遠矣.”子貢出,顏回入,問亦如之.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世不我用,有國者之醜也,夫子何病焉?不容,然後見君子.”孔子欣然歎曰:“有是哉,顏氏之子,吾亦使爾多財,吾為爾宰.”宰主財者為汝主財意誌同也
子路問於孔子曰:“君子亦有憂乎?”子曰:“無也.君子之修行也,其未得之,則樂其意,既得之,又樂其治,是以有終身之樂,無一日之憂.小人則不然,其未得也,患弗得之,既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終身之憂,無一日之樂也.”
曾子弊衣而耕於魯,魯君聞之而致邑焉,曾子固辭不受.或曰:“非子之求,君自致之,奚固辭也?”曾子曰:“吾聞受人施者常畏人,與人者常驕人,縱君有賜,不我驕也,吾豈能勿畏乎?”孔子聞之曰:“參之言足以全其節也.”
孔子厄於陳蔡,從者七日不食.子貢以所齎貨,竊犯圍而出,告糴於野人,得米一石焉,顏回仲由炊之於壤屋之下,有埃墨墮飯中,顏回取而食之,子貢自井望見之,不悅,以為竊食也.入問孔子曰:“仁人廉士,窮改節乎?”孔子曰:“改節即何稱於仁義哉?”子貢曰:“若回也,其不改節乎?”子曰:“然.”子貢以所飯告孔子.子曰:“吾信回之為仁久矣,雖汝有雲,弗以疑也,其或者必有故乎.汝止,吾將問之.”召顏回曰:“疇昔予夢見先人,豈或啟佑我哉?子炊而進飯,吾將進焉.”對曰:“向有埃墨墮飯中,欲置之則不潔,欲棄之則可惜,回即食之,不可祭也.”孔子曰:“然乎,吾亦食之.”顏回出,孔子顧謂二三子曰:“吾之信回也,非待今日也.”二三子由此乃服之.
入官第二十一
子張問入官於孔子.入官謂當官治民之職也孔子曰:“安身取譽為難.”子張曰:“為之如何?”孔子曰:“己有善勿專,雖有善當與下共之勿專以為己有者也教不能勿怠,怠懈已過勿發,言人已過誤無所傷害勿發揚失言勿掎,有人失言勿掎角之不善勿遂,已有不善不可遂行行事勿留,宜行之事勿令留滯君子入官,有此六者,則身安譽至而政從矣.眾從其政無違教也且夫忿數者,官獄所由生也;距諫者,慮之所以塞也;慢易者,禮之所以失也;怠惰者,時之所以後也;奢侈者,財之所以不足也;專獨者,事之所以不成也.君子入官,除此六者,則身安譽至而政從矣.故君子南麵臨官,大域之中而公治之,大域猶辜較也精智而略行之,以精知之略行舉其要而行之合是忠信,考是大倫,存是美惡,進是利而除是害,無求其報焉,而民之情可得也.夫臨之無抗民之惡,治民無抗揚之誌也勝之無犯民之言,以慎勝民言不犯民量之無佼民之辭,佼猶周也度量而施政辭不周民也養之無擾於其時,愛之無寬於刑法,言雖愛民不可寬於刑法威克其愛故事無不成也若此,則身安譽至而民得也.君子以臨官所見則邇,故明不可蔽也,所見邇謂察於微也所求於邇,故不勞而得也,所求者近故不勞而得也所以治者約,故不用眾而譽立,凡法象在內,故法不遠而源泉不竭.法象近在於內故不遠而源泉不竭盡是以天下積而本不寡,言天下之事皆積聚而成如源泉之本非徒不竭乃不寡短長得其量,人誌治而不亂,政德貫乎心,藏乎誌,形乎色,發乎聲,若此而身安譽至民鹹自治矣.是故臨官不治則亂,亂生則爭之者至,爭之至又於亂,小亂則爭爭之甚者又大亂至矣也明君必寬裕以容其民,慈愛優柔之,而民自得矣.
行者,政之始也,行為政始言民從行不從言也說者,情之導也,言說者但導達其情善政行易而民不怨,言善政行簡易而民無怨者也言調說和則民不變,調適也言適於事說和於民則不變法在身則民象,言法度常在身則民法之明在己則民顯之.若乃供己而不節,則財利之生者微矣,言自供不節於財財不可供生財之道微矣貪以不得,則善政必簡矣,言徒貪於不得財善政則簡略而不修也苟以亂之,則善言必不聽也.詳以納之,則規諫日至,納善言也言之善者,在所日聞,日聞善言可行於今日也行之善者,在所能為.故君上者,民之儀也,有司執政者,民之表也,邇臣便僻者,群仆之倫也.僻宜為辟便辟執事在君之左右者倫紀也為眾之紀故儀不正則民失,表不端則百姓亂,邇臣便僻,則群臣汙矣.是以人主不可不敬乎三倫,君子修身反道,察裏言而服之,服行則身安譽至,終始在焉.故夫女子必自擇絲麻,良工必自擇貌材,賢君必自擇左右,勞於取人,佚於治事,君子欲譽,則必謹其左右.為上者譬如緣木焉,務高而畏下滋甚,六馬之乖離,必於四達之交衢,萬民之叛道,必於君上之失政.上者尊嚴而危,民者卑賤而神,君有愛思之心感於民故謂如神愛之則存,惡之則亡,長民者必明此之要.
故南麵臨官,貴而不驕,富而能供,供宜為共古恭字也有本而能圖末,修事而能建業,既能修治舊事又人君能建乎功業也久居而不滯,情近而暢乎遠,察一物而貫乎多,治一物而萬物不能亂者,以身本者也.君子蒞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而達諸民之情,既知其性,又習其情,然後民乃從命矣.故世舉則民親之,政均則民無怨,故君子蒞民,不臨以高,不亢揚也不導以遠,不責民之所不為,不強民之所不能.以明王之功,不因其情,則民嚴而不迎,迎奉也民嚴畏其上而不奉迎其教篤之以累年之業,不因其力,則民引而不從,引也教之以非其力之所堪則民引而不從其教也矣若責民所不為,強民所不能,則民疾,疾則僻矣.民疾其上即邪僻之心生古者聖主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紘紞充耳,所以掩聰也,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枉而直之,使自得之,優而柔之,使自求之,優寬也柔和也使自求其宜也揆而度之,使自索之,揆度其法以開示之使自索得之也民有小罪,必求其善,以赦其過,民有大罪,必原其故,以仁輔化,如有死罪,其使之生,則善也.是以上下親而不離,道化流而不蘊,蘊滯積也故德者政之始也,政不和則民不從其教矣,不從教,則民不習,不習則不可得而使也.君子欲言之見信也,莫善乎先虛其內,虛其內謂直道而行無情故也欲政之速行也,莫善乎以身先之,欲民之速服也,莫善乎以道禦之.故雖服必強,言民雖服必以威強之非心服也哉自非忠信,則無可以取親於百姓者矣,內外不相應,則無已取信於庶民者矣.此治民之至道矣,入官之大統矣.”子張既聞孔子斯言,遂退而記之.
困誓第二十二
子貢問於孔子曰:“賜倦於學,困於道矣,願息於事君,可乎?”孔子曰:“詩雲:‘溫恭朝夕,執事有恪.敬也’事君之難也,焉可息哉!”曰:“然則賜願息而事親.”孔子曰:“詩雲:‘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匱竭也類善也孝子之道不匱竭者能以類相傳長錫爾以善道也’事親之難也,焉可以息哉!”曰:“然賜請願息於妻子.”孔子曰:“詩雲:‘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禦於家邦.刑法也寡適也禦正也文王以正法接其寡妻至於同姓兄弟以正治天下之國家者矣’妻子之難也,焉可以息哉!”曰:“然賜願息於朋友.”孔子曰:“詩雲:‘朋友攸攝,攝以威儀.’朋友之難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則賜願息於耕矣.”孔子曰:“詩雲:‘晝爾於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宵夜綯絞也當以時治屋也亟疾也當亟乘爾屋以善治之也其複當修農播百穀言無懈怠’耕之難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則賜將無所息者也.”孔子曰:“有焉,自望其廣,則睪如也,廣反為壙睪高貌墉而高塚是也視其高,則填如也,填塞實貌也塚雖高而塞實也察其從,則隔如也,言其隔而不得複相從也此其所以息也矣.”子貢曰:“大哉乎死也!君子息焉,小人休焉,大哉乎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