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受恩宣誓(3 / 3)

一陣山風輕輕吹過,拂盡劉峙額上的汗漬。劉峙長長地噓了口氣,很愜意。

劉峙這幾天有些累。他是太辛苦了。和杜聿明飛了一趟南京,回來指揮南北對進。可是解放軍陣地森嚴、兵力雄厚,簡直寸步難進。徐州已是危城,糧彈有限,不可久居。他突然開始失眠了。他從未失眠過,但這幾天不行了。他有一種窮途末路的感覺。徐州是四戰之地,不管是劉項,還是陶謙,守徐州都是吃了虧的。三十六計走為上。他決定將“剿總”移至蚌埠。蔣介石同意了。徐州交杜聿明指揮,自己反正是個擺設。但什麼時候動身,他又拿不定主意。走得太急了,實在不好意思,怕杜聿明心裏不愉快。杜聿明是自己的學生,不會露於言表,但在這性命攸關之際,總不能太草率。這個杜聿明無疑是自己的替死鬼,想想怪可憐的。要能封個官許個願什麼的,給杜聿明一個安慰也好。可自己實在沒有這個欺騙學生的勇氣。他想起蔣介石指示要在徐州給杜母祝壽,這是一個好機會。劉峙命令郭一予操辦壽堂酒宴,好好地鋪張一下。他想以此減輕自己內心的譴責,隻要宴會一結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徐州了。可是,他突然想起自己來徐州半年了,不知在忙什麼,連徐州的名勝都未看過。要離開了,他猛然覺得自己和徐州都互相欠了點兒什麼,於是,他匆匆來到雲龍山。

劉峙站在雲龍山上,徐州盡收眼底。他的黃埔學生郭一予倒是博學多才,給他一一指點徐州的戲馬台、九裏山、子房山、黃河故道……還吟詠出一首首古人留給徐州的詩詞。劉峙也想吟一首。但是,他想了半天,也隻是四句順口溜,終怕貽笑大方,不敢出手。

突然,南麵騰起一片煙塵,隆隆的爆炸聲滾滾而來。

“嗯?”他問道,“怎麼回事?”

郭一予用望遠鏡看了看,說:“可能又打起來了。”

他接過望遠鏡,還是看不清楚,但見士兵們從一線到徐州近郊來來往往,甚是慌忙。

“回去。”他淡淡地說。

傍晚,祝壽儀式準時開始。

“剿總”大禮堂的講台上,兩邊燃著一對紅燭,中間懸掛著一個輝煌奪目的大金字:壽。劉峙領著他的高級幕僚以及兵團司令官們,朝這個金色的壽字大折其腰。

“一鞠躬——”

“再鞠躬——”

“三鞠躬——”

司儀郭一予口齒清脆地唱頌著。

“現在,請總司令致頌詞!”

劉峙走到台前。講話稿是郭一予組織人寫的,充滿溢美之詞。可是,劉峙突然來了情緒,離開原稿,即興發揮,讚頌杜母的高德懿範和杜聿明的卓著戰功。聽者駭然:這篇頌詞怎麼有點兒祭文的味道?

“現在,”郭一予一唱,驚醒了杜聿明,“請杜副總司令致答詞!”

杜聿明站到台上,半天沒有開口。

妻子曹秀清和母親一起住在上海。他剛接到妻子打來的電話。妻子說,蔣總統派蔣經國親赴上海,送去了10萬金圓券的壽禮。杜聿明聽了嚇一跳。陳誠因病去台灣療養,蔣總統才批5萬哩!妻子還說,上海各界都來為母親祝壽了,連社會名流杜月笙也親來叩拜,贈以厚禮。

上海、徐州同時行此大禮,其中因由杜聿明心裏自然明白。他理清自己的心緒,說了一些表示感激的客套話。末了,聲調猛地一提:“老總,各位,我杜聿明受此大恩,感激涕零。君子懷德義,士為知己死!在此國難之際,我決無苟且之心。為取得徐蚌會戰全勝,即使粉身碎骨,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劉峙帶頭鼓掌。他要的就是這幾句話。

盛筵擺好了。劉峙已沒有舉杯論軍機的情緒,隻陪著杜聿明猛灌。趁著微醺,劉峙小聲說道:“光亭,我已決定立即赴蚌埠,那裏要我去督戰才行。”

杜聿明怔了一下,但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老師,你放心去好了。”

劉峙舉起酒杯,容光煥發:“幹!”

“幹!”杜聿明大開酒戒。他的胃不好,從不敢喝酒,今天卻一反常態。

戲班子的鑼鼓響起來。

副官拿著戲折子,擠到劉峙與杜聿明之間,請他們點戲。

劉峙笑眯眯的:“光亭啊,我就不陪了,你們好好看看戲吧!嗯,挑個好戲!挑、挑一個!”

杜聿明接過戲折,手指頭戳著一出戲名。劉峙偏過頭來一看,木了一瞬,轉而哈哈大笑。杜聿明跟著笑起來。

那戲名是《空城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