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三東微笑著隔著玻璃與老媽對視著。
老媽一如從前般精神,英姿勃發。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隻是互相望著。
他們太了解對方,此時此刻,所有的言語都是多餘的。
韓三東看著微笑的老媽。
雖然極力掩飾,但是化妝技術不到家的老媽,還是讓他看出了臉上的痕跡。
那是一塊略微的青紫,被厚厚粉餅所遮蓋,顯得臉上的妝有些濃,這根本不是老媽的。
“老娘天生麗質,淡妝是最適合滴,那種濃妝一輩子與我無緣……”
想起老媽曾經的話語。韓三東鼻子有些發酸。
甚至能夠想到,因為今天他的到來,老媽求著獄警借她化妝盒化化妝的情形。
韓三東的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全部插入掌心,鮮血點滴管般的“滴答滴答”,做著自由落地。
但是臉上卻依然保持著最自然的微笑。
一如老媽對自己的微笑。
他們都在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過得很好,比互相在時還要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當時間的鈴聲響起時。
兩個人依舊沒有說出一句話。
韓三東知道,老媽是怕一張口,便哭出來。
而自己又何嚐不是。
看著獄警攙著老媽踉蹌而去。
韓三東整個癱在了座椅之上。
雙眼渙散。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帶他離開,木偶般將帶來的飯菜送到獄警的手中,然後行屍走肉般離開。
沉重的腳步,讓他幾乎是拖著地離開,在走下台階的刹那,一個踏空,從台階之上滾落。
恍惚中有人將他扶起,要送去醫院,卻被他製止了。
隻是接過一個大嬸遞過來的紙巾,擦了一把額頭上的鮮血。
靜靜的坐在路邊長椅上,一動不動。
他以為他很堅強。
但是今天他卻知道,其實自己很軟弱。
離開了老媽,他甚至連走路都走不穩。
坐在長椅上,雙腿止不住的顫抖。
他甚至無法憑借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哆哆嗦嗦的叼起一根煙,費勁千辛萬苦點燃。
迫不及待的深吸了一大口,使勁的憋住,直到嗆得鼻涕眼淚一齊流出。
突然,韓三東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猛然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坐立不穩,笑得滾落花叢。
他就這麼的躺在滿是露水的花叢中,任它們打濕單薄的衣衫,韓三東麵對著蔚藍的天空。
眼睜睜的看著它由晴轉陰,然後大雨傾盆。
隻是一瞬間,韓三東便完全濕透。
他騙了韓姨。
司法研修院是沒有學員宿舍的。
至少住址在首爾市之內的學員是沒有的。
“嗬嗬嗬嗬嗬嗬……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韓三東迎著傾盆的雨水一陣狂笑。
十六年來,他第一次感受到無家可歸的寒意。
是那麼冰心,是那麼徹骨。
叼著被打濕的煙卷,徒勞的吸了一口。
韓三東艱難的爬起身來。
身上的泥水順著頭發,衣衫滾滾而下。
他,今天,開學。
他要趕去學校。
第一次上課,絕不能遲到。
他無法打車。
坐公交也不行。
他沒有錢。
他身上隻有一個小小的布包,裏麵是一張銀行卡和一張100萬韓元的現金支票。正好3000萬韓元。那是他報名武館的學費。
除此之外,分文沒有。
之前那個帆布包被他放在超市的寄物櫃中,現在他渾身上下,身無長物。
所以他隻能跑著去。
走著都不行。
因為遠。
路人濕滑,泥濘。
“噗通!”
這是韓三東不知第幾次摔倒。但隨即又以最快的速度爬起。
手掌膝蓋,肘部,以及之前受傷的額頭,縷縷鮮血滲出,他卻沒有一絲感覺。
他隻有一個想法,趕到司法研修院。
上他的第一節課。
終於在鈴聲響起的那一刻,他與老師同時走進講堂。
正準備起立歡迎老師的同學,以及準備接受學生起立歡迎的老師,全都愣了。
韓三東的形象有如落湯雞一般,身上泥水花葉混雜,花花綠綠,額頭,手掌,肘部,膝蓋縷縷鮮血滲出,臉色煞白,身體被冰冷雨水浸泡得發白,顫抖,不住的打著擺子。
而韓三東沒有絲毫怯場,仿佛備受矚目的人與自己絲毫無關一般,大步走向課堂中間,講台之下,第一張桌椅。
那是學號一號的學生的專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