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改變命運的支點(1 / 3)

大夢初醒

省委打來電話,必定是找李丁山的。而在省委和李丁山關係熟悉到這種程度的,隻有宋朝度一人。

宋朝度?

夏想突然眼前一亮,腦中閃過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這念頭很強烈,很執拗,強烈得讓他無法拒絕,無法呼吸,直想抓住這個大膽而瘋狂的想法,大聲呼喊。宋朝度可是堂堂的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

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明明早上還晴空萬裏,一過中午,天邊就傳來隱隱的雷聲。不多時,烏雲就密布了整個天空,四處黑壓壓的一片,眼見就要下雨了。

下午兩三點,正是悶熱不安的時候,天邊陰雲翻滾,雷聲陣陣,突然,一道巨大的閃電劃破天空,仿佛一下擊中窗戶,緊接著,沉悶而壓抑的雷聲由遠及近響個不停,似乎震得房子都有些顫抖。

“啊——”

一聲驚叫,夏想從噩夢中驚醒,滿頭大汗,一臉驚恐。他做了一個無比真實而清晰的噩夢,夢見他十二年後因為投資股票失敗,開辦的公司倒閉,他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天天酗酒如命,最後死於非命。

一樁樁,一件件,所有的事情都無比清晰,讓人不得不疑心所有一切究竟是一場夢,還是真實地發生過?

夏想大汗淋漓,氣喘籲籲,強壓心中的恐懼不安,哆嗦著摸出一支煙點上,使勁吸了一口,瞥了一眼辦公桌上的台曆,上麵的日期是:一九九八年六月十五日,星期一。

夏想頭疼欲裂,站起身望向窗外。窗外的葡萄架上結滿了米粒大小的葡萄。再遠處的牆壁上,幾株絲瓜爬滿了圍牆。透過圍牆的一側,可以看到院外停了一輛千裏馬汽車。

這是李丁山從寶市開到省城燕市來的走私車,牌照手續都是假的。這車市場價值三十多萬,不過李丁山弄到手時,好像隻花了八萬多。

李丁山本是國家級某報駐燕省的記者站站長,一九九六年借國家各大報刊開辦第三產業的東風,由報社出資一百萬元,在燕市注冊了以國家級報社為名義的科技信息文化發展中心。一百萬元,在九十年代可算一筆巨款,也證明了李丁山在報社中確實有人鼎力支持。

不過李丁山的躊躇滿誌沒有持續多久,一年之後,第一筆生意虧損五十萬元,第二年,另一筆五十萬的投入血本無歸。第一筆生意是如何賠錢的,夏想不太清楚,因為他還沒有來到公司。第二筆生意他卻是全程參與,知道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失誤,至於第二次的失敗他除了替李丁山惋惜命運不濟之外,連一句多餘的話都說不出來,因為這件事情,確實是鬱悶得讓人無話可說,除了埋怨運氣不好之外,隻能憋屈得夠戧。

現在公司裏已經是人心惶惶,本來公司就不大,一共十幾個人,第二筆生意現在看不到一點希望,正瀕臨泡湯的邊緣,所以辭職的辭職,調走的調走,轉眼間公司隻剩下了五個人。

文揚,副總,三十六歲,本是團省委的科級幹事,在李丁山創辦公司初期就第一時間加入,是李丁山最忠實的追隨者,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賈合,二十七歲,秘書兼司機,跟隨李丁山五年之久,也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賈合除了有時充當司機之處,平常時候就是李丁山的私人秘書,負責照顧他的起居和生活。因為李丁山已經離婚,六歲的兒子和前妻住在一起,他本人就住在公司。

肖佳,二十三歲,是去年畢業的女大學生,長相甜美,經文揚介紹來到了公司,和文揚關係密切,二人眉來眼去,似乎有些曖昧。不過夏想隻是猜測,並沒有真憑實據。

滕強,二十六歲,本來是燕市醫藥的技術人員,因為李丁山公司的第一筆生意是和燕市醫藥合作,他好像和李丁山有些七拐八拐的親戚關係,就自告奮勇從燕市醫藥調入了公司,結果生意黃了之後,他就一直在公司晃蕩,基本上被棄置一邊,不再受到重用。

最後一個人,就是夏想了。他大學畢業後,先是分配到了一家建築公司當技術員,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李丁山。李丁山因為正在籌劃的第二筆生意涉及基建部分,就一見如故地和夏想暢談起來,架不住李丁山描繪的美好前景的誘惑,夏想辭職出來,來到了李丁山的公司。

現在公司前景無望,他一直沒有離開,不是不想離開,而是一時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一旦找到,他肯定也不會再在公司待上一天,現在大家每天無所事事地聚在一起,等著最後的裁決。

說白了最後頂多就是李丁山公開承認失敗,宣布公司破產,大家各謀生路了事。不過李丁山為人要強,死要麵子,硬撐著就是不開這個口,他從心理上還沒有接受失敗的事實,就像他多年以來一直將他離婚的事情瞞得死死的,除了賈合之外,根本沒人知道。

夏想之所以知道,也是因為有一次和賈合喝酒,二人都喝醉了,賈合酒後吐真言,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省委來電

公司租用的是一棟兩層小樓,位於燕市的一座城中村裏,類似一套別墅。樓上樓下共有三百多平方米,李丁山一人在樓上辦公,兼作他的臥室,其他人都在樓下辦公。

夏想來到電話機旁,正要接起,一看來電顯示的號碼,忽然愣住,開頭的三個數字格外刺眼,讓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三個平常無奇的數字,要是在別的城市或許隻是普通的區段,但在燕市,稍微有些政治常識的人都知道,這個區段是省委專用區段,也就是說,這個電話是從省委大院打來的。

省委打來電話,必定是找李丁山的。而在省委和李丁山關係熟悉到這種程度的,隻有宋朝度一人。

宋朝度?

夏想突然眼前一亮,腦中閃過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這念頭很強烈,很執拗,強烈得讓他無法拒絕,無法呼吸,直想抓住這個大膽而瘋狂的想法,大聲呼喊。宋朝度可是堂堂的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

夏想抓起電話,努力讓心情平靜下來,讓他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激動,假裝不知道對方是誰……他腦中一個不可遏製的念頭就如野草一樣瘋長不停,幾乎要將他淹沒,因為他知道,他突然要麵臨著一個巨大的機遇。

“你好,請問你找誰?”

電話中傳來一個淡淡而又不失威嚴的聲音:“我是省委的,李丁山在嗎?他樓上的電話沒有人接。”

李丁山這幾天正心煩意亂,中午睡覺時,經常會拔了電話線,打不通是正常現象。

微一遲疑,夏想讓他的聲音聽上去既顯得恭謹,又不至於過分親熱:“是宋秘書長?您好,李總正在睡覺,估計是拔了電話線,要不我上樓叫他一聲?”

顯然對方沒有想到夏想會聽出他的聲音,因為他不記得夏想是誰,一個微不可察的停頓過後,宋朝度說道:“算了,也沒有什麼事,就讓他睡吧……”

夏想不失時機地接話說道:“那好,宋秘書長要是有什麼事,可以讓我轉告給李總,也可等一下再找他,我一會兒上去插上電話線。這些天李總太忙了,有點心力交瘁,連我這個做手下的,也想勸他一勸,不如換個思路,動一動,或許會好一些……”

夏想知道他的話有點多,說不好會給宋朝度留下不好的印象,但眼前這個電話是個絕佳的機會,一旦錯過就太可惜了。

看不到宋朝度的表情,但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饒有興趣地“哦”了一聲,隨後又隨意地說道:“我去過丁山那裏,怎麼不記得你是哪個?”

夏想強壓住跳得飛快的心髒,緊緊抓住話筒,斟酌著語句:“我叫夏想,一直在樓下辦公,宋秘書長沒有注意到我,可能是我坐的位置偏僻。”

宋朝度沒再說什麼,隻是讓夏想轉告李丁山他來過電話即可,隨後就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夏想才發現他雙手汗津津的,如水洗一樣,再一轉身,覺得T恤緊緊粘在身上,原來後背也濕了一片,不過他心中卻猶如一團火焰在燃燒,成功地和宋朝度說上話,而且還讓他主動問了自己的名字,這已經算是邁出了走向成功最關鍵的第一步。

夏想坐回到座位之上,感覺一陣涼風從門外吹來,透過窗戶一看,不知何時外麵已經下起了傾盆大雨。靜心想了一想事情的來龍去脈,接下來該如何勸說李丁山放棄公司,調離報社,並找機會借宋朝度之力,走上仕途。正好可以打開新的局麵,扭轉現在被動的局勢,走向新的天地……

此時樓上傳來吸煙之人醒來之後固有的咳嗽聲,李丁山醒了。

外麵的雨小了一些,不過仍然是連綿不絕,是北地城市難得一見的大雨。雨水的嘩嘩之聲讓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坐了不到五分鍾,忽然看見外麵的風雨之中,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猛然推開門,帶來一股濕氣和涼風。她渾身淋得透濕,一臉悲淒,精致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眼睛水汪汪地全是水汽,直勾勾看著夏想,一副悲傷欲絕的神情。

肖佳這是怎麼了?

肖佳五官生得十分精致,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精美之感,她的漂亮讓人一眼看去有些眩目,不過若是看得久了,卻又發現在端正的五官之外,最惹人注目的是她一雙似霧似煙的眼睛,仿佛時時有一個誘惑的旋渦,讓人不由自主就陷了進去。

意外撞見了肖佳這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夏想一下愣在當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微一定神,才注意到肖佳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碎花連衣裙,腰係一條藍色布帶,顯得細腰盈盈一握。現在她全身濕透,薄如輕紗的裙子全部緊緊貼在身上,前凸後凹的曼妙身材暴露無遺。

美女肖佳

夏想意識到了氣氛的尷尬,急忙扭過臉去。他不是故作清高,而是心思如電,見肖佳這般模樣,定是受到了重大變故,萬一她惱怒之下,大罵他是色狼,他也隻能擔了惡名。

肖佳的脾氣他以前可是領教過,就和一個小辣椒一樣,冷不丁就能嗆人一口,讓人惱也不是,怒也不是,隻能自認倒黴。

好在肖佳隻是出神地望了他半晌,雙眼空洞,表情呆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隻是臉上淚水長流,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惹人憐惜。要是以前夏想恐怕還會和悶葫蘆一樣,假裝沒看見,不過現在的他卻站起身來,來到肖佳麵前,遞過一張紙巾,說道:“擦擦臉,雨水對眼睛不好,容易刺得眼疼。”

肖佳木然地接過紙巾,卻沒有擦臉,而是攥在手中,緊緊握住不放,由於用力過猛,潔白的手上迸發一條條青筋。

她緊咬嘴唇,突然一把撲入夏想懷中,終於嚶嚶地哭出聲來,就如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得格外痛心格外痛快。

一直哭了有五分鍾之久,肖佳才漸漸平靜下來,蒼白的臉上呈現病態的緋紅,夏想一驚,伸手一探她的額頭,熱得燙手。夏想一側身,右手扶住肖佳的右肩,左手攙住她的胳膊,將她半抱半拖扶到裏間。自從公司的人員大減之後,辦公室就空閑了許多,在裏間的兩間辦公室其中一間就被收拾出來,暫時當做了休息室。

夏想將肖佳安置到床上,見她雙眼迷離,心知她病得不輕,小聲說道:“李總那裏有退燒藥,我去幫你要來。你有幹淨衣服的話,最好換一下,濕衣服穿在身上,寒氣入體,容易落下病根。”

肖佳隻是呆呆地“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一句話,就將頭埋進枕頭之中。

夏想帶上門,上了二樓,見李丁山已經穩穩地坐在了寬大的辦公桌後麵,背靠舒適的老板椅,正閉目養神。

李丁山今年四十歲,中等身材,偏瘦,前額的頭發明顯稀少,還刻意用後麵的長發遮蓋住,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蒼老一些。

夏想本想好好找他談上一談,可是遇到肖佳發燒,知道病情耽誤不得,就向李丁山提出要退燒藥。李丁山問也沒問,從抽屜中拿出一盒藥,揚手扔給夏想。

夏想謝過李丁山,急忙下樓來到裏間,卻見肖佳已經和衣睡著,濕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沒有蓋被子,曲線玲瓏……落在夏想眼中,他卻沒有一點非分之想,心中卻是麻煩,不知道是不是該喚醒肖佳讓她吃藥換衣之後再睡……

最後夏想一咬牙,還是不忍心看著肖佳這麼受罪,就伸手推醒了她:“肖佳,起來吃藥,你這樣子睡下去,隻會加重病情。”

肖佳起身,睜開迷茫的眼睛,看了夏想幾眼,突然眼中閃過一絲凶光,一揚手打了他一個耳光:“流氓,偷看我睡覺。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天天都想著占女人便宜!”

這一巴掌打怒了夏想,他取出藥片,一把抱緊肖佳,強行將藥灌到她的嘴裏,又捏著她的鼻子喂了她幾口水,惡狠狠地說:“我管你倒管出是非來了,我活該成不?要不是看同事一場,你愛死愛活跟我有什麼幹係?反正藥也喂你了,我也仁至義盡了,你愛不愛換衣服睡覺隨你,病了也別怪我。”

夏想摔門而去,留下一臉驚愕的肖佳目瞪口呆。

再次來到樓上,李丁山還在愣神。

夏想將剩下的退燒藥還給李丁山,然後自顧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琢磨著如何開口。

“小夏,有事不?”李丁山收回心思,突然開口問道。

夏想坐直了身子:“李總,關於火車站廣場室外大型液晶屏項目,我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想跟你彙報一下。”

在一九九八年,室外大型液晶屏絕對是新興事物,而作為新興城市,燕市在全國範圍來看,並不算是發達地區,在此時隻在最繁華的山中街中部,有一塊一米寬兩米長的發光二極管室外液晶大屏幕,而且還隻是簡單的兩色二極管,顯示效果極差,但就是這樣,也曾在燕市引起轟動。

李丁山運作的項目,也就是他花費五十萬元啟動資金,全力以赴想要打一個漂亮翻身仗的大型室外液晶屏項目。按照他的設想,他要在最繁華的火車站的站前廣場豎立一塊巨大的液晶屏,要用最先進的三色LED技術,真彩顯示,麵積高達六十平方米。這塊屏幕在夏天最晴朗的中午,在陽光最強烈照射的情況下,依然可以清晰地顯示出播放內容。

能夠在一九九八年就想到建造這麼一個龐大的視頻平台,真要是建成並且投入使用,憑借李丁山的關係網,拉來一些本地乃至全省大型企業的廣告不在話下,一年下來賺上幾百萬也有可能。

不過整個工程投入巨大,基建部分造價不足一百萬,但整塊液晶屏的關鍵部件全部需要進口,報價高達一千多萬。李丁山當然拿不出一千萬元,他連一百萬都沒有,但他有頭腦,有關係網,他和銀行一個支行的行長李開林關係密切,最終與李開林達成協議,以地皮和整個液晶大屏幕為抵押,由銀行預先提供全額貸款,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他負責整體策劃和前期審批,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雖然失去了控股權,但相比前期不到五十萬的投入,還是一筆非常劃算的生意。

目前的情況是,和銀行方麵已經談妥,但火車站廣場前麵的地皮還沒有批下來,李丁山正為此事發愁。本來燕市政府副秘書長高海已經親口答應下來,但市長陳風卻沒有點頭答應,所以一直拖到現在,已經比預期晚了兩個月。

高海是李丁山的同班同學,和李丁山關係匪淺。

但現在已經有了隱隱的風聲,傳出國家已經出台了政策,要嚴格控製銀行放貸,但還沒有下發文件。李丁山仗著已經和銀行方麵簽訂了協議,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他自然不會知道,事情會突然有變,李開林居然會出人意料地被調離。

“李總……”夏想思忖再三,決定還是要快刀斬亂麻,給李丁山提醒一下,“火車站的液晶大屏幕項目,我認為前景不太明朗!”

四兩撥千斤

“你怎麼想的?說來聽聽!”李丁山這人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喜歡多方論證一件事情,能聽進去不同意見,還不算特別獨斷專行。

“液晶屏項目很超前,初看也有很誘人的前景,而且是建在寸土寸金的火車站廣場,每天來來往往的人流至少也有二十萬人,覆蓋人群很廣,而且可以全天二十四小時流動播出,可以說,每時每刻都是金錢……”

見李丁山臉上神情不變,夏想也是暗暗稱讚他確實有先見之明,隻是他沒有預料到的是,當時網絡開始迅猛發展,幾乎成為繼電視、電台和報紙之後的第四媒體,吸引了幾億人的眼球和大批的廣告客戶。也就是說,戶外廣告也就是傳統的招牌廣告還勉強維持,像戶外液晶屏廣告,看著新鮮,其實吸引不了多少來去匆匆的人群的注目。

而且,誰會傻呆呆地站立不動,在大街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液晶屏看?再說在火車站裏過往的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旅客,也沒有多少人會關心站前廣場的一塊大屏幕電視上播放一些什麼內容!沒有吸引力的媒體,最終就會被廣告商無情地拋棄。

夏想先是將他的分析委婉地說出,看到李丁山的臉色越來越凝重,知道說中了他的心事。一直以來,李丁山也並非完全盲目地看好液晶屏的前景,不過他因為和李開林一拍即合,既然有人出錢,李丁山也就抱了試一試的心理。

夏想繼續說道:“網絡這種新鮮事物,最大的優勢在於互動,在於交流,我相信將來一定大有可為,既然吸引了眼珠,就會有廣告投放……”

言外之意是,戶外液晶屏,已經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李丁山聽完之後,半晌沒有說話,隻是摘下眼鏡,細心地擦了又擦,然後突然笑了:“小夏,你的專業好像是工民建,今天怎麼突然冒出這一番高論?而且以前你一直很少發表意見,今天為什麼突然就說了這麼多?”

要想借助李丁山的關係網,要想得到李丁山的重視,夏想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沉悶得像個三好學生,隻知道埋頭苦幹,一點自主的看法都沒有。他要讓李丁山意識到他的能力。

“既然我來了公司,就要為公司的發展盡一份力量,而且公司現在孤注一擲,將全部希望都壓在液晶屏項目之上,我這幾天查了許多資料,也了解到了一些政策,感覺有些擔心。再者以李總的能力,不應該隻局限於眼前的項目……”

夏想之所以敢在李丁山麵前直截了當地說出心中所想,也是知道李丁山看似好麵子,其實也是一個內心孤獨並且難以排遣的人。先是紅紅火火地搞起了公司,結果兩年時間不到,就弄得灰頭土臉,連一向在他麵前格外恭敬的文揚,現在也對他陽奉陰違。畢竟文揚以前是團省委的幹事,來到公司受了李丁山的鼓動,想要發上一筆,結果雞飛蛋打,怎能不記恨他?

剩下的幾人,賈合沒什麼文化,在公司的經營上,更幫不了李丁山任何忙。肖佳和文揚走得過近,而且她對公司的事情也不感興趣,之所以來公司,恐怕還和文揚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滕強就不用說了,第一筆生意的失敗幾乎全是因為他,據說李丁山還懷疑他中飽私囊,但沒有證據,對他也就不冷不熱,就當他不存在一般。

所以說起來也隻有夏想最容易接近李丁山,可惜的是,以前的夏想既沒有眼力,又不會說話,盡管對李丁山的關係網知道不少,但從來沒有想過如何巧妙利用。

傾注了他無數心血和全部希望的項目,被夏想說成無法成功,李丁山心中難免會有隱隱怒意,卻又不好表露在臉上,隻是淡淡地說道:“夏想,你怎麼會想到這些?我以為你一直隻關心技術上的事情,不在意項目的運作和前景。說說看,對於這個項目,你有什麼好的想法?”

李丁山轉念一想,或許夏想這麼說是為了在他麵前爭取主動,想引起他的注意,以便在以後的公司發展中占一個重要的位置。說實話,他並不想放棄液晶大屏幕項目,從報社弄來的一百萬資金,當時就有許多人眼紅,如今他落到這個地步,不定有多少人在看他笑話。他就要東山再起,做出一番成績給別人看。

“李總,聽說國家已經要出台政策,禁止銀行直接介入企業經營,所以我認為如果不能在半個月內拿到地皮的批文,公司就不如想想別的辦法,或者將公司還給報社也是一個思路……”

李丁山皺緊了眉頭。

事不宜遲

看著一直緊皺眉頭不發一言的李丁山,夏想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賭對了。依他對李丁山的了解,雖然李丁山為人自負,要麵子,但有時又有識人之明,還能聽進不同的意見,要不他也不會在國家級報社中混到中層的位置,外放到燕省任記者站站長一職。

一省的記者站站長,工資和待遇比報社內的主任還要高上許多,而且權力也大,在駐站的當地可以說是非常吃香,不但市裏的機關部門都敬上三分,連省裏的頭頭腦腦也不得不高看一眼。畢竟李丁山所在的報社是名正言順的國家級大報,雖然不比新華社這樣的強力機構,有監督地方政府的權力,但哪一家國家級報社沒有通天的手段?再者輿論的力量也是非常強大的,李丁山人脈又廣,在京城和省城都有不少媒體內的同行,可以說在圈子內也是一個頗有影響的人物。

可惜的是,身為文人的李丁山,在經營企業方麵並沒有過人的才能,所以盡管有本事要來一百萬的啟動資金,卻沒有本領將公司做大做好,市場不同於官場,是兩種思路和模式,李丁山敗走麥城也情有可原。

宋朝度之所以不遺餘力地想讓李丁山從政,並且許諾他一個縣委書記的位置,一是因為他和李丁山是同班同學,二來也是看中了李丁山在媒體圈子中的影響力。宋朝度應該已經知道了他將要丟掉常委的職務,想要在失勢之前給李丁山安排一個好位置,也是另有想法,是想萬一他下台之後,再也沒有了重新複出的機會,隻要李丁山在台上,總是會對他照顧一二。

夏想盡管沉默少言,不過卻和賈合很對脾氣,兩個人經常在一起喝酒,久而久之,就從賈合口中知道了不少關於李丁山的事情。

正是因為李丁山死要麵子,不願意在同學麵前低頭認輸,更不願意讓別人認為他巴結位高權重的宋朝度,所以他一直和宋朝度來往不多,反而和在燕市市委市政府的幾個同學經常見麵。除了不想讓宋朝度覺得他有求於他之外,恐怕內心深處,李丁山始終不願意承認自己不如宋朝度,所以不久前宋朝度剛一開口說提出讓他到郊縣任縣委書記,他就毫不猶豫地回絕,仿佛受了多大的羞辱一樣。

李丁山作為國家級報社駐省的記者站站長,人事關係也在燕省,他本人也是正處級幹部,與宋朝度的副省級差了不少,更何況宋朝度是省委常委,一掛上常委頭銜,就是省委領導。李丁山不服歸不服,也知道宋朝度是所有同學中最得誌的一個。但宋朝度一直對他客客氣氣,不僅是因為上學時兩個人關係不錯,也是因為李丁山背後的媒體力量。

李丁山一直以為宋朝度想要說動他,讓他入仕是一個秘密,他從未在公司說過,不想聽到從夏想嘴中含蓄說出換一個思路,頓時讓他大吃一驚,心想難道夏想也知道了宋朝度暗中操作的事情?不可能呀,夏想老實沉悶不說,還十分膽小,今日怎麼變了一個人一樣,先是分析了液晶大屏幕的市場前景,說得頭頭是道,最後居然還要勸他及時收手,放棄公司……

李丁山猛然抬起頭來,兩眼熱烈,直視夏想,問道:“夏想,你認識宋朝度?”話一出口李丁山就有些後悔,夏想隻不過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在燕市無親無故,怎麼會認識堂堂的省委秘書長?

果然夏想搖搖頭,說道:“我怎麼可能認識宋秘書長,嗬,和人家相比,差了十萬八千裏,不過是聽李總說過宋秘書長,又聽賈合說宋秘書長和李總關係要好,所以就留意了一點,正好剛才宋秘書長打來電話,讓我轉告你一聲,讓你抽時間給他回個電話。”

李丁山見夏想坐得直直的,眼神也不躲閃,毫不畏懼地迎著他的目光,心裏莫名一怔,隨即搖頭一笑:“這樣呀……小夏你剛才說的也有道理,我會考慮的。聽說你一個人在燕市,下班後去哪裏玩?”

夏想從李丁山的表情看不出來他是不是動了心,知道想要說服李丁山並不容易,不是幾句話的事情,見他轉移了話題,也就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是呀,一個人自由自在,下班後隨便找個地方吃點飯,然後看看書什麼的,也沒有活動。”

“年輕人,要多參加一些交際活動,多認識一些朋友。我晚上和李行長一起吃飯,你要是沒事的話,一起去吧!”

說實話,夏想並不想和李開林一起吃飯,因為有兩次李丁山請李開林吃飯,他去作陪,結果李開林耍酒瘋,非逼著夏想喝酒。當時夏想還是靦腆的大學生,酒量小,幾杯酒下肚就翻江倒海,難受得不行。李開林卻不依不饒,非逼著夏想再喝,還說不喝就是看不起他沒文化,拿大學生架子,夏想當時也是年輕氣盛,就是不喝,最後和李開林鬧得不歡而散。

“好,我在樓下等著,李總走的時候,叫我一聲就行。”夏想一口答應,他倒要看看,李開林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李丁山本來不過隨口一問,也是因為他實在無人作陪,原本不指望夏想會同意見李開林,因為他雖然身為公司老總,不過心中也是清楚,現在的公司已經人心惶惶,手下人早就不將他這個老總當一回事,也不放在眼中。

不想夏想一口應下,而且神情自若,沒有一絲逃避躲閃的意思,讓李丁山暗暗不解,怎麼突然之間,夏想好像成熟沉穩了許多?又想起剛才夏想的一番分析和對答,他心中驀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說夏想以前一直隱藏不露?現在是他最落魄的時候,夏想不但沒有和別人一樣另謀高就,還留下來為他排憂解難,看來是個可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