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謙看了夏想一眼,見夏想一臉淡笑,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又看了路虎車一眼,突然下定了決心:“先把人帶走,記住,一定要文明執法,不能亂來!”
王冠清也知道事情總不能在大街上解決,也沒多想,轉身要走,夏想張口說道:“王局長,我是目擊證人,有義務協助調查,我也跟著一起去局裏吧。”
王冠清不知道夏想打的什麼主意,他怎麼也想不到夏想會幫著路虎女郎說話,還以為夏想是向他示好,就一臉感激地衝他點點頭,轉身走了。
鄭謙毫不掩飾他臉上的不快:“夏秘書,你要是忙的話,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再忙也沒有現在的事情重要,夏想毫不退讓:“不忙,有時間。再說協助警察辦案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我也不能例外是不是?”說著,又看了坐在車裏的鄭濤一眼,“鄭濤倒是不用去局裏了,沒他什麼事。”
鄭謙心裏不以為然地想,能有什麼事,就算鄭濤去了局裏,也不能怎麼樣!不過能不去就不去,他雖然對夏想賣好的表現非常輕視,還是點了一下頭,算是對夏想的好意表示心領了。
路虎女郎十分配合地坐上了警車,卻不允許任何一個人碰她一下。縣城的警察雖然平常粗暴慣了,但麵對路虎女郎傲然不可侵犯的神態,也沒敢太過分。王冠清雖然恨得牙根直癢,但夏想非要跟著,他也不好當著夏想的麵給一個女人難堪,總的說來,還算文明地護送女郎一路到了公安局。
局長的侄子被打,打人的又是外地人,不用王冠清暗示,警察就認定是女郎行凶傷人,王明幾個人都是受害者。不過在照例問她姓名、單位時,女郎一概置之不理,被問得急了,隻是冷淡地回了一句:“是他們先動的手,而且還滿嘴髒話。本來我可以賠償他們汽車的損失,但因為他們的無理,現在是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一個警察冷笑,“知道你打的是誰嗎?你惹了不該惹的人,要不是看你是個女的,早就被痛打一頓了。識相的話,態度誠懇點,主動賠禮道歉,再好好表示一下,說不定可以少關你幾天。”
女郎懶得再理警察,正好手機響了,她接通電話,聽到裏麵傳來急促的聲音:“請問您是連小姐嗎?我是章程市委沈複明……您在壩縣沒受委屈吧?在公安局,好,讓王冠清接電話!”
女郎掃了警察一眼:“王冠清是誰?叫他聽電話。”
警察“撲哧”樂了:“你沒事吧?誰這麼牛氣,這麼氣勢叫我們王局長聽電話?”
“沈複明!”
“誰是沈複明?哪個單位的?”警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也難怪,在他們眼裏,隊長是地大,局長是天大,縣委書記對他們來說就是可遠不可及的存在。章程市市委書記沈複明的大名,就算知道,也不會一聽之下就立刻想起沈書記是哪一號人物。
警察繼續笑嘻嘻地說道:“你告訴沈複明,讓他直接打電話到局長辦公室,要是報警的話就打110,要是上戶口的話請找戶籍科,要是……”
請王局長跳坑
沈複明在電話的另一頭聽得清清楚楚,他在辦公室裏,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拿著水杯,好幾次想把水杯摔到地上,又怕聲音過大被連若菡聽到。握著水杯的手因為過於用力,青筋都鼓了起來,心裏卻把另一頭的警察罵了個狗血噴頭。
這就是人民警察的素質?別說連若菡會挑理,連他自己聽了都覺得害臊,居然還用調侃的語氣說話,不認識他沈複明是何許人也不要緊,但也不能一副痞子模樣,嘰嘰歪歪地亂說一通。
等下問問王冠清,那個警察到底是誰,一定要把這種害群之馬踢出人民警察的隊伍。
王冠清此時正在辦公室,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強壓著要拍桌子的舉動:“夏秘書,說話要憑良心,你和那個女人非親非故,為什麼要幫著她說話?”
聽到夏想說出是王明幾人先動手,而且還差點出了人命。按照夏想的說法,路虎女郎不對在先,但王明等人也是飛揚跋扈,又是刀又是棍子,要不是女郎身手不凡,恐怕現在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王冠清知道王明平常囂張慣了,在縣裏橫行霸道,經常幹一些壞事,他都清楚得很。不過王明是他弟弟唯一的兒子,他又隻有一個女兒,所以王冠清的父母特別疼愛王明這個唯一的王家孫子。從小嬌生慣養,打不得罵不得,結果長大之後,又因為父母不在身邊,他就越來越不像樣子。王冠清礙於麵子又不好管教,再說他一教訓王明,父母就劈頭蓋臉地罵他,讓他左右不是,後來索性也懶得再多說王明一句。
夏想倒不至於說謊騙人,王冠清也知道就憑王明那沒腦子的德性,準能幹出這種不計後果的蠢事。但眼下王明被打得住了院,那女人卻跟沒事兒人一樣,事情又是發生在壩縣的地頭上,他心裏咽不下這口惡氣。雖然不知道夏想主動要來公安局作證,而且說出明顯偏向那個女人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心中還是怒火難消,說話不免就帶了幾分火氣。
王冠清是當兵出身,他是鄰縣北部縣人,從基層幹到局長,實際上他一直在北部縣和壩縣打轉,最遠就到過章程市,眼界不高,行事風格還是很有地方特色。
鄭謙見王冠清有點急躁,而夏想不慌不忙,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裏也想不明白夏想摻和進來有什麼企圖。如果是一個普通人說出王明幾人先下手,公安機關完全可以做出不予采納的結論,但夏想的身份特殊,他是李丁山的秘書,盡管他一再強調隻是以一個普通公民的身份來協助調查,話是這麼說,但他的背後站著的是縣委書記,誰知道他是不是在打埋伏,在故意找事?
考慮的問題一多,鄭謙就不免多了幾分顧忌,而且他的兒子安然無事,他心中也一直對路虎女郎的身份頗多猜疑,知道她肯定有些來頭,就不願意惹禍上身,但又不好表現得太沒擔待讓王冠清看輕,想了一想,還是開口說道:“夏秘書離得遠,可能沒有看清當時的情形,誰先動手的問題不用急著下結論,可以再多走訪幾個目擊證人,是不是?現在的問題是,王明住院了,那個女的得給個說法,是不是?”
幾個人說了半天,都才意識到,還不知道路虎女郎叫什麼名字。
都是夏想非要當什麼目擊證人惹的事,弄得現在一團糟,王冠清現在明白過來,夏想根本不是過來幫他,而是故意搗亂來了。這讓他心中窩火,心想一個嘴上沒毛的屁大小毛孩,也敢跟老子耍心眼?要是李丁山還好說一點,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秘書,就想裝什麼大瓣蒜?真是吃飽了撐的!
王冠清怕劉世軒,怕李丁山,但他不怕夏想,再加上侄子被打,公安局又被他經營得鐵桶一樣,也就不客氣地說道:“夏秘書,我不管你和那個女的有什麼關係,但她打人的事是有目共睹,別想耍賴。就憑她打人這一點,我就可以拘留她十五天。”
夏想若無其事地搖搖手:“王局長多心了,我和她不認識,頂多算是有一麵之緣,而且還起過不大不小的衝突。說實話,她的囂張我也看不慣,不過我喜歡就事論事,她囂張在先,王明意圖行凶傷人在後,要說責任,一人一半,不能全部推到她的身上……這是我的個人看法,僅供王局長參考,不代表任何組織和別人。”
話雖這麼說,王冠清和鄭謙卻心思各異。王冠清仗著背後有劉世軒撐腰,他知道劉世軒的背後站著市委書記沈複明,他不怕李丁山有能力動他。李丁山前來壩縣是通過胡增周,這事壩縣上下都知道,胡增周被沈複明壓得死死的,所以他一來壩縣,在所有人眼中就是一個弱勢書記。夏想今天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是李丁山授意也好,是無意中看到也好,他替路虎女郎出頭,就是和他作對。
他可以容忍李丁山的指責,卻不能容忍夏想公然幫助別人,還想讓打人事件不了了之。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咚”的一聲放到桌子上,悶聲說道:“既然是個人看法,我就按正常程序走。夏秘書,還有別的事情沒有?”
鄭謙一愣,王冠清太沒城府了,怎麼能直接趕人走?好歹夏想也是縣委書記的秘書,他說代表個人就真是代表個人了?他以為夏想必定會生氣,正準備在中間打個圓場,別當麵鬧得太僵,畢竟他的兒子也涉及在內,不料夏想聽了卻笑眯眯地站了起來。
夏想抬腳要走,回頭一看辦公桌上的水杯,端起來喝了一口,笑道:“好歹也喝了王局長一口水,就善意地提醒一句,那個女人來頭不小,我相信王局長一定會文明執法,依法辦事,小心行得萬年船。”
鄭謙也沒有說話,看了王冠清一眼。王冠清怔了一下,隨後一臉嚴肅地點點頭:“法律麵前人人平等,我是老公安了,這些問題不用夏秘書提醒。”
夏想一點也不尷尬,嗬嗬一笑,轉身要走,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個警察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來不及敲門,就直接闖進了局長辦公室:“王局長,電話,找您的電話!”
王冠清瞪了警察一眼:“什麼電話?找我的電話怎麼不打到辦公室?還有你,趙國棟,慌慌張張的,當著鄭書記的麵,像什麼話!”
趙國棟慌張之下,匆忙向鄭謙敬了一個禮,才又一臉緊張地說道:“是連若菡,不是,是沈複明,不對,是沈複明的電話打到了連若菡的手機上,要找您……”
“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都說不清!”王冠清狠狠瞪了他一眼,“誰是連若菡?哪個沈複明?”
“連若菡就是那個打人的女的,沈複明是……”趙國棟說起來也是當了七八年的老警察了,他心中直叫委屈,當時他沒反應過來沈複明是誰,沒想到王局長也沒明白過來沈複明是哪一尊大神。看來平常還是需要多提高政治覺悟,多看電視,多了解市委領導的動向才行,“沈複明應該是市委沈書記吧,因為他自稱是市委沈複明!”
剛才鄭謙本來見夏想要走,就假裝客氣站起來,一見夏想走到門口,就又立刻轉身坐回到了椅子,猛然一聽沈書記來電話,忽地一聲又站了起來:“你沒聽錯,真是沈書記?”
王冠清也是臉色大變:“真的假的?是不是那女人騙你?”緊張之下,他一時思路混亂,連幼稚的話也說了出來。
趙國棟哭喪著臉:“我又不認識沈書記,怎麼能聽出來他是不是真的,反正他態度挺好,說他是市委沈複明,讓您馬上過來接聽電話。”
王冠清和鄭謙兩人對視一下,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恐懼。夏想站在門口,突然說了一句:“別愣著了王局長,市委書記的電話,可不能耽誤!”
王冠清清醒過來,想起剛才夏想的再三提醒,心裏打了個寒戰。難道他早就知道那個叫連若菡的女人有這麼厲害的後台,那他特意提醒自己,到底是有什麼用心?見夏想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他不禁迷惑起來,難道自己想錯了,夏想確實是想幫自己一把?
夏想雖然猜到路虎女郎有後台,卻沒想到她動作挺快,為她出麵的居然是沈複明。能指揮動沈複明的人,肯定是省裏的頭頭,由此推測,她確實來曆不凡。當然夏想的本意並非是幫連若菡,他有自知之明,連若菡如果需要他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秘書出麵幫忙,她肯定不會有這樣的舉動。
夏想看出來她骨子裏的高傲和表麵上的冷漠不是裝出來的,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要養成這樣的氣質,不是一夜暴富的暴發戶和一步登天的投機者所能擁有的。暴發者和投機者也許不缺錢和權,但缺乏氣質和底蘊,恰恰就是氣質和底蘊無法用金錢和權力換來,需要的是長時間的耳濡目染,需要的是一個家族的文化熏陶和培養。
埋下一枚定時炸彈
夏想緊跟在二人身後,來到審訊室,連若菡紋絲未動地坐在椅子上,對夏想幾人看也沒看一眼。桌子上放著一部小巧的手機,還保持在通話狀態。鄭謙一見就後悔莫及,怎麼他這麼多事,非要跟到公安局來做什麼,來了公安局,又鬼迷心竅跟著王冠清來審訊室做什麼。手機保持在通話狀態沒有斷開,沈書記這麼有耐心等一個電話,什麼人才能有這麼大的麵子。
不管是什麼人,反正是他鄭謙惹不起的人。他看了夏想一眼,想起夏想特意交代他讓鄭濤回家,又勸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心中就泛起一股苦澀,早聽他的話該有多好。現在好了,沈書記的電話打了過來,王冠清萬一要找人分擔責任,把他推出來,讓沈書記遷怒到他的身上,可是沒好果子吃了。
三人離連若菡還有幾米遠,這麼遠的距離,小聲說話不會傳到電話的另一端,夏想突然小聲地對王冠清說了一句:“對了王局長,鄭書記後到的現場,當時發生什麼,他也不太清楚,所以……”
所以什麼,就看王冠清的領悟能力了。王冠清想也沒想地點了點頭,神色緊張地看了連若菡一眼,想笑卻沒有笑出來,就拿起電話接聽:“您好沈書記,我是王冠清!”
鄭謙差點要握住夏想的手,向他表示一下內心由衷的感謝。什麼叫有眼色,什麼叫得力的秘書?夏想就是。一個眼神,一個舉動,就能猜測到你心中所想,替你把事情辦得周全,這樣的人才,哪個領導會不喜歡?
夏想卻恭謹而不失風度地站在一邊,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他看了連若菡一眼,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心想一個人真要做到不動如山,還是因為自身有足夠的依靠,身後要有足夠強硬的力量,一是權,二是錢,三是龐大的社會關係網。
王冠清接電話時點頭哈腰的樣子讓夏想感慨,權力的光環太耀眼了,沈複明遠在幾百裏外的章程市,根本看不到王冠清的模樣,但王冠清卻是一副當麵聆聽領導教誨的姿態,臉上的笑容諂媚而謙卑。也難怪,縣級局的局長和市委書記相比,地位懸殊太大,能接到市委書記親自打來的電話,是一種榮幸。
可惜的是,平生第一次接到市委書記電話的王冠清,此時卻是滿頭大汗,唯唯諾諾像個做了錯事的學生,雖然夏想離得遠,聽不清說些什麼,但從王冠清牙疼一樣的回答中,知道肯定沒有什麼好話。
通話維持了幾分鍾,最後王冠清忽然挺直了身子說道:“是,沈書記,請您放心,我以黨性擔保,再說鄭書記也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現在也在旁邊,我怎麼敢在領導麵前說假話?是,是,是……那個警察叫趙國棟,挺會說話?是棟梁之才?沈書記過獎了,他平常也就是腿上勤快一點,不太會說話……”
夏想在一邊直想笑,王冠清緊張之下,連沈複明的反話都聽不出來,明明是諷刺趙國棟,卻讓他聽成了誇獎,真有他的。他心想正好讓王局長誤解了沈書記的意思,說不定還會小小的提拔一下趙國棟,以後什麼時候沈複明又想起了趙國棟,得知了讓他不滿的人又被王冠清提拔,不知該作何感想?
夏想才不會好心地去提醒王冠清,就讓趙國棟當一枚定時炸彈再好不過了。
鄭謙卻臉色都變了,剛才夏想明明都暗示王冠清要將他摘出來,別給沈書記留下不好的印象,王冠清倒好,故意把他說出來,不是成心讓他難堪嗎?
王冠清掛斷電話,顧不上理鄭謙,急忙賠著笑臉向連若菡道歉:“對不起連小姐,誤會,請您來隻是說明一下事情真相,現在事情已經查明了,您可以離開了。”
夏想估計連若菡比他還小,王冠清比她大了足足有二十歲,還以“您”相稱,讓他聽了都差點受不了。連若菡還算給王冠清麵子,矜持地點點頭:“撞壞的車我會賠償,被打的人的醫藥費我就不出了,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
起身就走,路過夏想身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打量了他一眼:“小毛孩,裝什麼大人!”
夏想笑笑:“好像你還沒我大吧?”
連若菡沒再說話,轉身就走,王冠清急忙追出門外:“連小姐,車就不用賠了,是他們停車不當,不是您的錯!”
“一出是一出,我撞車我賠。他們想傷我,就讓他們受傷,很公平。”見王冠清還要再說什麼,她臉色一寒,“不要再多說了,否則我會生氣的。”
連若菡走了半天,王冠清都沒有緩過神來,想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年輕的一個漂亮女子,就讓高高在上的沈書記緊張得要命,甚至要求他把保證她的安全當成一項政治任務來對待。一般領導一強調政治任務,就是暗示要和前途掛鉤,王冠清除非不想當公安局長了,隻要他還貪戀權勢,就必須對沈複明的話言聽計從。
至於連若菡說要賠車的話,他隻當是人家做做姿態。侄子被打得住院,這口氣都得咽下去,更何況是一輛走私車?破財消災就不錯了,能使喚動市委書記的人,她的錢不是錢,是地雷。
王冠清愣神半天,突然醒悟過來鄭書記還在,就又急忙回去一看,鄭書記和夏想已經不辭而別。王冠清有點納悶,夏想走了就走了吧,誰會理他,可是鄭書記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是不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對,讓他生氣了?
左思右想沒想明白,他就打電話給劉世軒,將事情的始末詳細說了一遍。劉世軒也沒猜透鄭謙是什麼意思,就又仔細問了問沈書記電話的內容,王冠清也沒隱瞞,就說沈書記反複交代一定要保證連若菡的人身安全,不能讓她受半點委屈,也不能惹她生氣,總之一切順著她的心意。
“最後沈書記又說了什麼?”劉世軒問了一句。
王冠清自從接到沈複明電話之後,腦子一直暈乎乎,處在輕微的缺氧狀態,反應就有點慢。他想了一想,才想起來沈複明最後讓他將整個事情寫一個詳細經過,最好有強有力的證人,以備不時之需。至於到底有什麼用,沈書記沒說,他當然不敢問。為了讓沈書記放心,他最後還拋出了鄭謙鄭書記也在場的說辭,鄭書記也算是個強有力的證人,應該可以讓沈書記放心了。
劉世軒半天沒有說話,最後歎了一口氣說道:“老王,你把鄭書記給得罪了。鄭書記是想把他摘出去,不想給沈書記留下不好的印象,你倒好,非要把他抬出來,他不生你的氣才怪。”停了一停,又問,“夏想和鄭書記一起走的?他當時真那麼說,鄭書記後到的現場……”
王冠清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麼了?”
“怎麼了?”劉世軒的聲音中滿是怒氣,“大好局麵毀於一旦,老王,你上了夏想的當了!”
王冠清不是一個八麵玲瓏的官場人,他從一個普通的民警能當上公安局局長,全是因為劉世軒的大力扶持,所以他一直認定隻要認準了劉世軒,就一定可以坐穩寶座。他沒有那麼多彎彎道道,當時夏想隨口一說,他一心正琢磨著怎麼接沈書記的電話,心裏七上八下,哪裏還把夏想的話放在心上,就隨意應了一句。沒想到最後他沒過腦子,又把鄭謙給說了出來,等於是當麵不給鄭書記麵子,出爾反爾,鄭謙生氣就對了,不生氣才有問題。
聽完劉世軒的分析,王冠清沮喪地說道:“都怪我當時糊塗了,沒多想。沒遇到過這麼大的事兒,侄子被打了還得吃啞巴虧,沒想到惹了惹不起的人物,沈書記都主動打來電話,我能不賠著萬分小心。現在想想,夏想太壞了,故意暗中作梗。我現在去找鄭書記,向他解釋清楚。”
劉世軒想了一想,還是沒讓王冠清再去找鄭謙:“我給鄭書記打電話解釋一下,還有,你寫材料的時候,盡量把鄭書記摘出去。他不想給沈書記留下不好的印象,你得順著他的心意,要不你在他眼中的印象就差了。以後遇到事情如果夏想在場,避免讓他跟得太近。這事也不全怪你,隻怪夏想太精明了……”
王冠清急著理清方方麵麵的事情,一方麵要讓王明得到最好的治療,一方麵又要寫詳細材料,還要時刻擔心連若菡會不會再來找事,忙得不可開交。不過即使他很忙,也沒有忘記找趙國棟,好好地表揚一頓,還暗示下一步準備提他當隊長,把趙國棟樂得笑開了花,一口一個局長,叫得無比親熱。
相比之下,沈複明一點也不忙,卻急得團團轉,在辦公室裏坐立不安,一直期待著電話響起。
隻是電話一直沉默,安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接到高成鬆的秘書武沛勇的電話時,沈複明正在開會。本來他正在討論一個議題,胡增周的態度不夠積極,有可能還會提出反對意見,所以他心裏就有點不痛快,就把手機交給秘書張健,讓他接聽。沈複明也清楚他這部手機是私人電話,知道的人不多,一般他都會親自接聽。但今天正要對付胡增周,不好分心,沒有多想就交給了張健。
沈複明的秘書張健今年三十歲,圓臉,濃眉,微胖,走路緩慢有力,給人十分穩重的感覺。市委市政府的人都知道,張健深得沈複明信任,早已提到副處級的他本來要被外放到區縣,當副書記或副縣長,但因為沈複明一時沒有找到合適的秘書,張健又暫時留了下來。由此可見沈複明對他的器重和他對沈複明的忠心。
張健拿過電話,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沒有接聽就又直接還給了沈複明。沈複明看也未看就接聽了電話,可見沈複明和張健之間的默契已經到了何等程度。
“沈書記,我是武沛勇。”身為高成鬆的第一秘,武沛勇是許多市委書記都要巴結的當紅人物,所以電話一接通,武沛勇也不客氣,更不問他是不是方便說話,直接說道,“連若菡在壩縣和幾個混混起了衝突,被公安局扣下了。立刻打電話給壩縣,別找書記和縣長了,直接給公安局局長打,讓他務必保證連若菡的人身安全。要是連若菡有任何閃失,局長就地免職,縣長記大過處分,書記黨內警告,其他涉及的人員,一律查處。還有沈書記,你也就準備到政協休養去吧……”
武沛勇語速極快,根本不給沈複明說話的機會,最後他又說了一句:“別問連若菡是誰,我都不知道,你也不必多想,照辦就是了……事情辦不妥,等高書記親自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事情就嚴重了。”
掛斷電話,沈複明才發現手心全是汗,再一摸臉,臉上也是濕了一片,手機上麵也全是汗水。他驚呆了片刻,揮揮手說道:“散會!”也不理會一臉愕然的市委常委們,大踏步走出了會議室。
沈複明突然離場,眾人麵麵相覷,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知道一定是大事,否則一向給人沉穩如山的沈書記不會如此失態。胡增周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水,笑了笑:“散會,散會了,班長都走了,同學們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
笑聲傳到沈複明的耳朵中,要是往常他一定會認為胡增周又在背後說些什麼,今天卻沒有一點感覺,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武沛勇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接觸過武沛勇的人都知道,身為高成鬆最信任的秘書,在他眼中隻有高成鬆,其他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裏。武沛勇為人非常倨傲,盛氣淩人。也難怪,武沛勇大學畢業後分配到省委工作,一直不顯山不露水,但機遇好,也不知道通過什麼門路認識了高成鬆的第一任秘書盧書懷。當時武沛勇在省委裏麵隻是一名普通的秘書,認識盧書懷後,得知盧書懷有意下海經商,就大力勸說盧書懷棄政從商,並且說他在政界,盧書懷在商界,正好可以相輔相成。
盧書懷聽從了武沛勇的勸說,辭職下海,並且向高成鬆推薦了武沛勇接任他的位置,最後武沛勇如願以償當上了高成鬆的秘書,並且很快取得了高成鬆的信任。憑借他過人的手段和精明,他在短短時間內就成為燕省炙手可熱的新貴。
每個人都有弱點
武沛勇在成為高成鬆的第一秘之後,眼界越來越高,別說各地的市委書記和市長,就是一般的副省長也沒有被他放在眼裏。曾經有一次武沛勇有事情找任秘書長的宋朝度,就在辦公室打了個電話,讓宋朝度上樓找他。宋朝度以為是高成鬆找他有事,結果上樓一看,是武沛勇有事求他幫忙。堂堂的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居然被一個秘書指揮,宋朝度心中有氣,就沒有答應武沛勇的要求。
至於後來是不是武沛勇在高成鬆麵前搬弄是非,說了宋朝度的壞話,才導致宋朝度失勢就不得而知,但武沛勇的囂張和狂妄由此可見一斑。
對這些傳聞十分清楚的沈複明,雖然覺得這種說法有些誇大其詞,但也是抱著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的態度。在官場上,寧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他也和武沛勇有過幾次接觸,感覺他確實年輕氣盛。他今年應該才三十歲吧,三十歲的年輕人,又身處這麼重要的一個位置,張狂也有本錢呀!
想起武沛勇以前說話,總是底氣十足的樣子,從來都是一副天塌不下來的自信口氣,不想今天以這麼嚴肅的口氣跟他說話,而且他還可以聽出來,武沛勇的聲音中還有那麼一絲緊張。能讓武沛勇都感到緊張的人,在燕省隻有高成鬆一人,而讓高成鬆也要時刻關注的人,難道是通天之人?
沈複明突然感覺後背上冒出絲絲涼氣,這樣一個人真要是在壩縣出了事,後果恐怕比武沛勇說的還要嚴重。你劉世軒怎麼搞的,不是說壩縣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一點消息也沒有,還想不想當你的土皇帝了?
情急之下,沈複明在心裏好好將劉世軒罵了一通,然後拿起電話就打給連若菡。武沛勇給了他連若菡的電話號碼,聲稱最好直接打電話給她,隻要她滿意了,一切好說,她不滿意,事情就不好辦了。事情是武沛勇親自交代下來,沈複明不敢怠慢,就沒有讓秘書去打這個電話,而是親自打了過去。
連若菡的態度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
通過電話之後,沈複明稍微放鬆了一下,就等王冠清的彙報。半個小時後,王冠清就又打來電話彙報事情的處理結果,當然是由秘書張健接的電話。很快,張健又接到了劉世軒的電話。沈複明正心煩意亂,沒有和劉世軒通話,讓張健擋了回去。他急忙給武沛勇打電話彙報一下,事情已經得到圓滿解決,武沛勇聽了隻是“哼”了一聲,說:“等我電話吧。”
沈複明就隻能無奈而又焦急地等回複,這一等就是一個下午。有幾次他心焦得直想罵人,卻又強忍下來,差點急得冒火,也沒有等來武沛勇的回話。忍了又忍的沈複明不是沒有想過主動打電話過去,但一想到關於武沛勇一言不合就給臉色的傳聞,還是收回了念頭。已經讓高書記不滿意了,再惹武沛勇不高興,沈複明擔心他這個市委書記就做到了頭。
到底那個連若菡是誰,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能耐讓高書記出麵為她解圍?沈複明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一想到武沛勇話中的暗示,意思是說他沒有資格知道她是誰,也就熄了這個心思。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否則真要知道有這一路大神在章程市,他是出麵還是不出麵?正好留給壩縣去頭疼吧,不正是李丁山的地界?不是說李丁山神通廣大,就看他是個什麼態度,如何應對。
一想到李丁山,沈複明就有點上火。胡增周為了李丁山空降到壩縣當縣委書記,沒少和他頂撞,最後雖然是各自退讓一步,李丁山當了縣委書記,他也安排自己人進了重要部門,但胡增周的強硬態度讓他不滿。其實他也並不想在李丁山的事情上和胡增周計較太多,壩縣是個窮縣,在章程市排倒數第一,在全省也是,根本就不出政績,去壩縣當縣委書記基本上等於發配。主要是胡增周一副誌在必得的姿態讓他不滿,他是市委書記,是一把書,人事問題上的決策權不容他人插手。
前些日子他也得到了暗示,準備上調到省裏任常委、秘書長,結果突然之間從京城空降過來一個秘書長,讓他的美夢破滅,沮喪加失望,讓他失落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剛剛恢複了精神,準備再好好經營一下章程市的局勢,不能讓胡增周掌握了主動權,沒想到又出了連若菡的事情,讓沈複明又驚又怕的同時,心中連叫晦氣,怎麼流年不利,總沒好事。
一直等到晚上下班,電話才見鬼一樣刺耳地響了起來。沈複明沒像往常一樣端一下架子,非要等響過三五聲之後再接,而是立刻接起:“我是沈複明!”
“沈書記,我把情況向高書記做了彙報,高書記就說了一句話,暫時先這樣,以後再說。”裏麵傳來武沛勇懶洋洋的聲音,聽到周圍人聲嘈雜,隱隱還傳來唱歌的聲音,沈複明明白武沛勇肯定正在娛樂,果然又聽武沛勇說道:“正好有個朋友過來,非要請我吃飯,他熱情過度,我一高興就忘了給你打電話,沒等著急吧?”
還沒著急,都火冒三丈了,沈複明幹笑幾聲:“沒事,沒事,武秘書你忙,代我向老領導問好。”
掛了電話,沈複明暗罵一句,狗仗人勢的東西,一個破秘書,架子這麼大,真把自己當成領導了?屁!不過想到武沛勇在娛樂場合給他打電話,他心裏明白了什麼,琢磨著過節的時候給武大秘書多送點禮物。罵歸罵,關係還要好好處,畢竟武沛勇是高書記跟前的第一紅人。
比起武沛勇的張狂,還是張健辦事穩妥,值得信賴。想起張健,沈複明忽然腦中閃過一道靈光,壩縣雖然有劉世軒是他的人,但劉世軒為人城府極深,連他也看不透他有幾分真心,而且劉世軒在壩縣根深蒂固,許多事情想要瞞他輕而易舉。不如把張健放到壩縣當副書記,一個副書記,一個副縣長,兩個人足夠製衡李丁山了。
沈複明自然清楚李丁山到壩縣是宋朝度的手筆,憑借他的關係,完全可以安排李丁山到一個富縣,為什麼偏偏選中了窮山惡水的壩縣,難道其中還有什麼秘密不成?他越想越覺得說不定壩縣蘊含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李丁山之所以來壩縣,就是為了大撈政績。既然如此,何不叫張健下去分一杯羹,要是運作得當的話,得了大頭也不是不可能。萬一壩縣沒有發展起來,就當張健到艱苦環境鍛煉一下,也好在履曆上留下一筆。
“張健……”沈複明打定了主意,準備先向張健透個口風。
……
夏想和鄭謙一起離開公安局,一路上鄭謙沒怎麼說話,臉色陰沉地想著事情。夏想也沒有打擾他,心裏在想連若菡的來曆,也很震驚她的驚人能耐。這樣一個來曆不凡大有身份的女子,獨身一人來壩縣,難道僅僅是為了遊玩?
夏想是坐鄭謙的車回去的,車到縣委大院,夏想見鄭謙還是悶悶不樂,就笑道:“鄭書記不用擔心,當時發生的打架事件,我有證據可以表明鄭濤沒有動手。萬一連若菡再秋後算賬,非要追究王明幾個人的責任,我可以再出麵作證。”
夏想猜測以連若菡的個性,根本都懶得理會王明這樣的人渣,回頭再找他們算賬的事情肯定不會做,她不屑於和他們這些人計較,否則就是自貶身份。但鄭謙關心則亂,又擔心因此讓沈書記對他印象不好,從而影響前途,所以就患得患失,對王冠清就愈加痛恨起來。
一聽夏想的話,鄭謙頓時眼睛一亮:“什麼證據?夏秘書,你可不要騙我,不要亂講話!”
鄭謙關切的神情落在夏想眼中,他微微一笑,心中更加篤定。每個人都有弱點,每個人都有合作的可能,當然前提是,對方的弱點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可不敢騙鄭書記!”夏想一臉嚴肅地說道,臉上立刻浮現出恭謹的神色,微微彎了彎身子,“鄭書記放心好了,萬一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我是堅定地站在鄭書記一邊的。畢竟事實擺在麵前,鄭濤沒有參與打人事件,在場的人都親眼目睹,他完全就是一個旁觀者。現場證據我也有,不過現在不在我手中,過幾天就會收到。”
小小細節落在鄭謙眼中,讓他微微感慨,夏想說話辦事很有分寸,尺度把握得非常好,在鄭濤的事情上不但處處維護他,還時刻不忘對他表示細微的尊重。鄭謙心想,夏想要是我的秘書該有多好!
夏想輕輕摸了摸褲兜裏的特快專遞收據,正常的話,快件晚上才能裝車運出壩縣,明天能到章程市,後天估計才能到達燕市。現在可不能太早地透露底牌,否則鄭謙也好,王冠清也好,想明白了其中的環節,想要動用權力從郵局截下快件,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一件難事。
一手明,一手暗
盡管鄭謙最後走的時候,仍是將信將疑的態度,夏想也沒在意。打架事件在鄭謙和王冠清之間已經產生了縫隙,想要再完全修補也沒有那麼容易。而且鄭謙知道他手中有證明鄭濤清白的證據,再有針對李丁山的動作,他肯定會有所顧忌。
至於何時讓鄭謙看到證據,也就是現場照片,夏想自有安排。
見到李丁山,夏想將發生的一係列事情一說,又將快遞的底聯交給李丁山:“李書記,找一個燕省晚報可靠的人,讓他收一下膠卷,然後將照片衝洗出來寄來,將底片保存好,以後說不定會有大用。”
李丁山顯然還沒有消化夏想帶來的驚喜,他將快遞底聯拿在手中,無意識地看了幾眼:“連若菡到底是誰?請動了沈複明打來電話,麵子不小。這麼有來曆有身份的人,怎麼可能一個人開一輛好車,在壩縣到處亂轉?”
李丁山又敲了敲額頭,起身推開窗戶,透了透新鮮空氣:“京城的高層之中,不記得有連姓家族。這個姓不多見,要是有的話,肯定能記住。”
李丁山早年在國家級報社工作,能知道到許多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一些隱藏極深的紅色家族,他多少也知道一二。所以他聽了夏想推測連若菡來自京城,應該是名門之女後,不由動了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