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 論 不是創刊詞

這一期的本刊並不是創刊號,因為本刊的創刊號已於六月七日在香港出版,本期已是第十二號的了,用不著什麼創刊詞,所以我一開頭就得聲明這不是創刊詞。

但是本刊自從本期起移上海出版,這在本刊的生命史上,卻是一個重要的變遷;在香港的可告一段落了,在上海的卻是正在展開著新的一頁。在這個時候,我們把本刊從創刊號起,一直到最近為止,在“筆談”裏所表示的言論的內容,作一番整理和檢討,藉此可以使關心本刊的朋友們更明瞭我們的立場和態度;同時希望能引起愛護本刊的朋友們更給我們以切實的指教,也許不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吧。

綜括本刊“筆談”已往的內容,大概可分為兩大部分:一部分是關於民族解放的問題;一部分是關於大眾文化的問題。

關於第一部分,我們在第一篇的《艱苦奮鬥》一文裏,就提出團結禦侮的主張,希望能喚起全國同胞集中注意於這個在當前嚴重國難中最重要的目標;我們很沉痛而誠懇地指出:“不容懷疑地,中國在實際上已陷為奴隸的國家,中國人民已陷於奴隸的地位。不願安於奴隸地位的中國人,對於民族敵人和漢奸賣國賊,絕對不能再坐視了,必須迅速造成全民族抗敵救國的聯合陣線,用熱血的代價,英勇的行動,向著民族的D敵人和漢奸賣國賊猛攻。我們整個民族的生路,就靠這樣艱苦奮鬥中得來。”

所謂聯合陣線,或稱統一陣線,你盡可叫它做團結禦侮,或是精誠團結,或是共赴國難,它的重要的內容是團結整個民族的一切力量來搶救這千鈞一發瀕於危亡的中國。我們在《前進思想與救國陣線》一文裏很扼要的說明:“救國統一的陣線的唯一目的是在救國,凡是不甘做亡國奴的中國人,我們都該推動他,鼓勵他,引導他來加入救國統一陣線,盡量貢獻他所有的力量”。又在《褊狹態度和動的現實》一文裏對聯合陣線下著這樣的定義:“所謂抗敵救國聯合陣線,就是不論何黨何派,不論什麼階層,不論什麼職業,凡是不願做亡國奴的,都聯合起來。集中整個民族的力量來對付我們民族的最大敵人。”

團結禦侮在目前的客觀情況中,尤有迫切的需要,而且也是全國的一致要求,因為“中國在‘九一八’事變以後,形勢和以前有了很重要的變換。在客觀方麵,我們的民族敵人是在逐步實現他們滅亡整個中國的一貫的計劃。在初期還有一些名流學者希望某帝國主義肯‘適可而止’,提倡‘息事寧人’的宗旨,但四五年來鐵一般的事實教訓,任何人都沒有這樣的夢想了。現在擺在我們眼前的隻是願不願亡國的問題,是整個中國存亡的問題;……無論你屬於任何黨派,任何階層,任何職業,亡國奴的慘遇是一樣的。”但是我們一方麵須深刻地認識中國所處境遇的危殆,一方麵觀察世界大勢和帝國主義沒落時期本身的矛盾,和國內各方麵的覺醒,尤其是民眾對於救國運動的再接再厲,我們卻也用不著悲觀,用不著消極,用不著膽怯。我們當前唯一的大任務,是要從種種方麵努力促成團結禦侮的實現。

因此我們對於團結禦侮的幾個阻礙物,曾加以坦白的分析和提示。我們認為要使團結禦侮能早日實現,必須解除一般人對於這件事的誤解。所以在《救國聯合戰線的誤解》一文裏這樣說過:“倘不堅決認定聯合戰線的唯一目的隻是抗敵救國,在行動上便往往要犯著很大的毛病,不但不能促成聯合戰線,而且反而要破壞聯合戰線,這是很值得嚴重注意的。聯合戰線又有人稱為統一戰線,有人誤解,以為甲乙丙等既加入了統一戰線,彼此間的一切都是當然要統一起來了。他不知道甲乙丙等等的加入統一戰線,隻是在抗敵這一點上統一起來,在其他方麵仍然可以保留著各人的一切,不一定要強同。”關於這一點,我曾舉過一個很簡明的例子:“例如也許你主張方塊字的,我是主張新文字的,但隻要你我都是要抗敵的,在這一點上便可以結成統一戰線;我們結成統一戰線,也隻是在這一點上,此外你盡管主張你的方塊字,我盡管主張我的新文字,彼此不必相強……倘若我認為你既和我結成統一戰線,關於新文字的主張也非統一不可,但是你盡管讚同抗敵,卻也許不讚成新文字,那末統一戰線反因此破壞了!”

但是“這意思也並不是說各黨各派加入了聯合戰線,必須拋棄自己的政治主張,這又是出於誤認統一戰線為一切統一的意義,可是在共同努力於聯合戰線的時候,必須共同集中火力於對付最大的共同敵人。”

“團結禦侮”這個名詞是很耳熟的,但是僅僅空洞的名詞是無裨實際的,所以我們需要切實的認識,關於它的意義,上麵已略有申述了;其次我們認為在實際上努力的時候,有幾點值得特殊的注意:第一是對於出發點的認清。“我們要努力造成救國聯合陣線,第一步的實際工作是要努力把一向未聯合的聯合起來……有些人嘴裏雖喊著聯合戰線的重要,而在行動上卻仍在他原來所屬的一黨一派裏麵兜圈子,就是沒有黨派關係的,也隻在他的原來已完全情投意合的一班人裏麵兜圈子,並不注意到要對原來未聯合的人們方麵去做工夫,而且感覺到在他的黨派以外的人討厭,感覺在他原已完全情投意合的一班人以外的人都討厭……甚至中傷攻擊,以為痛快,結果隻是把原來可以加入聯合陣線共同努力於救亡工作的人,驅之門外,使他們袖手旁觀,對國事不聞不問;再弄得不好,甚至使他們跑到反動方麵,妨害救國工作的進行!”(見《救國聯合陣線的出發點》)

第二是對於受推動者的容受性的注意。“在受推動者的人們裏麵,有的思想也許更前進一些,有的思想也許較後進一些,但是負有推動,鼓勵,和引導任務的工作者,倘若不顧到受者的容受可能性……那也許要使原可加入統一陣線的一個救國鬥士嚇得掩耳遠避,不敢或不願再領教了。”(見《前進思想與救國陣線》)從另一方麵說,“我們所尤其要提防的是有些裝做‘思想前進’而故意提出破壞救國統一陣線的過高口號,在旁人看來也許還要欽佩他的思想前進得厲害,不知道你正在上他的大當,中他的奸計。例如我們在目前應集中火力對付我們民族的最大敵人,而他卻大喊打倒一切帝國主義的口號,在表麵上看來,好像他的思想是很前進的,而在實際上,卻隻是破壞集中火力來對付我們的民族敵人,間接就是分散我們抗敵的集中的力量。”(同上)

第三是褊狹態度的克服。“在這個搶救中國危亡的現階段,全中國應該隻有兩個陣營:一個是抗敵救國的陣營;一個是我們民族敵人和漢奸賣國賊的陣營。除我們用全力促成並鞏固第一個陣營來對付第二個陣營外,如有人再存著褊狹的態度,存著黨派或階層的成見,在言論或行動上來引起糾紛,無論有意或無意來破壞這個救國聯合陣線,或減削這個救國聯合陣線的力量,那就都是民族的罪人,同時也就是他所屬的黨派或階層的罪人!因為民族如果淪亡了,任何黨派,任何階層,都是同歸於盡的。”(見《褊狹態度和動的現實》)

以上是關於團結禦侮的方麵。關於大眾文化的方麵,我們認為,“大眾的偉大的力量是新時代的最最重要的象征……我們在這樣艱危的時代,應該培養大眾的偉大的力量,因此我們的文化必須有一個新的動向,必須有一個新時代的新文化運動。這個新文化的方式和內容,值得我們作更周詳的研究和討論,但是我深信這個新文化必然地是大眾文化;大眾文化的基本條件是要大眾化,是要不忘卻大眾,是要切合於大眾真正的需要,是要能培養大眾的偉大的力量,是要能適合於大眾的容受性。我認為這是中國文化轉變到一個新階段的非常重要的問題,希望全國的文化人和熱心中國文化的朋友們,都對於這個問題加以嚴重的注意和切實的研究。我以為我們辦任何文化事業,都要特別注意廣大的群眾,都要極力使我們的工作能深入廣大的群眾裏麵去。中國文化界有個很大的危險,那便是‘關門主義’,守著千篇一律的宗派的方式,隔膜的理論,不顧到中國大眾的現實需要和容受的力量,因此把它的影響範圍越縮越小,簡直和大眾不相涉。文化工作是為著少數人幹的呢?還是要為著大多數人幹的?我們先要認清這個基本問題。”(見《大眾文化的基本條件》)

但是無論是民族解放的問題,或是大眾文化的問題,我們都要排除萬難,不怕艱苦的幹去。所以我願再提幾句這樣的話做本文的結束:“我們倘若常常牢記著我們是要從現實做出發點,便不致犯近視病的苦悶,悲觀,為艱苦所克服的等等流弊。我們閉攏眼睛靜思我們理想中的中國,盡管是怎樣的自由平等,愉快安樂,但是要實現這個理想,必須從現實的中國做出發點;現實的中國不是這樣完全的,是有著許多可悲可痛的事實,是有著許多可恥可憤的事實;我們既明知現實的中國有著這種種的當前事實,又明知要改造中國必須從現實做出發點,便須準備和這種種事實相見,便須準備和這種種事實鬥爭!”(見《從現實做出發點》) 回到了學校

光陰似箭,許多青年朋友如今過完了暑假,又回到學校了。社會是個廣義的學校,青年朋友們在這剛過去的暑假裏雖暫時離開了狹義的學校,卻到過廣義的學校裏視察了不少的現實的情形。我們由許多剛從內地出來準備回學校的青年的談話裏麵,可以看出他們在這短短暑期中所注意到的事實,無論是關於國家的問題,或是關於青年本身的問題,都有過冷靜的檢討,和沉著的思考。

在這短短的暑期裏麵,華北的嚴重形勢顯然是愈趨尖銳化了。在中外各報上可以公開看到的是這裏華北日領會議,那裏日海軍武官會議,還有日本陸、海、外三省代表在天津舉行幹部會議等等,那緊張的姿態是誰都看得出的。至於會議的具體內容,雖不是我們所得而知,但是即就公開看得到的報告,據說是要“進行所謂積極自主帝國外交,表麵上雖不拘泥廣田三原則,但聞川越將舍抽象而就實際,較之廣田三原則實有過之而無不及。”(華聯社廿三日東京電)此外我們在公開的消息裏麵,還可以看到所謂“高級幹部會議”一致通過的議案部門,有什麼“華北政權監督實現明朗化”,“外交方針具體化”(可和“舍抽象而就實際”的話參看),“中日經濟提攜”,“非常時期的準備”,和“陸、海、外、駐華機關互相呼應”等等。我們還要看什麼內幕的方案嗎?隻要看了這幾個題目,做的是什麼文章,還有什麼疑問嗎?

在這樣“磨刀霍霍”的緊張形勢下,我們再看到了幾個月來西南的局麵,又要擔心著中國是否可以避免內戰慘禍的問題。全國人誰不知道?中國的力量就隻是這一些,要怎樣運用那力量,才能對於民族解放獲得最大的結果呢?這的確是全國人民所懸係的一個重要問題。尤其是對救國特別熱烈的青年們所注意的一個重要問題。

關於民生方麵,使人感到農村破產的深刻化和水災警報迭傳的可慮。在政治比較上軌道的國家,有水災是例外,沒有水災是常態。在我們中國,卻適得其反!沒有水災是例外,有水災卻是常態!這種痛心的事實,我們可以視為“常態”而不想追究它的症結所在,加以挽救嗎?關於各處農村破產的慘況,那更是暑期中由學校回到家鄉的青年們所目擊心傷的事實,說起來是一言難盡的。可是農村破產和內憂外患有著不可分離的聯係,這不是僅就農村本身改善所能根本解決的。

在這種種令人無由自慰的環境中,也許稍稍能引起青年朋友興奮的,隻有我國第一次派遣大批選手參加世界運動會的事情。中國的運動家第一次顯身手於國際體育競技的舞台上,這在中國的曆史上不能不說是一件可紀念的事情。這次世界運動會自八月一日至十六日在德國柏林舉行,吸引著全世界的注意,中國為這件事費去了二十萬圓的巨款。但是,一方麵固然值得興奮,一方麵不要忘卻我們隻是飽吃鴨蛋而歸。當然,我們用不著垂頭喪氣,我們要在失敗中尋取教訓,作為更向前努力的根據。

最後要談到青年本身當前的幾個問題。第一個要想到的也許就是求學的困難。能安然回到學校,踏進校門,算是很幸運的了;有些青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糊裏糊塗地被驅逐於校門之外,有些地方簡直是整批地被驅逐出來,有冤無處伸,有苦無處訴!有些青年雖勉強踏進了校門,學費是東借西湊得來的,怎樣歸還固然毫無把握,學費以外的用費怎樣籌措也更屬茫然。這種苦況是我們做過苦學生的人所能深刻感覺到的;如今苦學生遍地都是,這種苦況也就愈益普遍化了。就是那些比較幸運的青年,雖有父兄能暫時替他們辛勞安排好,但是家裏經濟的外強中幹,是他們所心照不宣的。父兄對於他們的求學用費的支持能勉強挨到什麼時候,卻是他們所不敢想的。經濟困難還隻是青年們所感到的困難的一部分。他們都是思想純潔的青年,問心原無可愧,於求學之外,所耿耿於心的隻是要在救國運動方麵盡一點力量,但是有時還不免遭受到出於他們意想以外的打擊。

有些青年知道自己的在校求學是無法繼續下去的,無論是由經濟的困難,或是由於莫名其妙的無妄之災。於是他們便想尋覓職業。這又給他們一個很困難的問題。誰都知道,因市麵的不景氣,各種事業的蕭條,要找得一個職業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尤其是初出茅廬的青年,缺乏辦事的經驗,碰壁的機會更多。據上海有一個成績比較優良的職業指導所的統計,每日到該所登記的求職者平均有八九十人,而能介紹得業者僅占十分之一,那十分之九便都成了走頭無路的人物!向來熱心指導青年的前輩,總是口口聲聲教誨青年要怎樣勤謹刻苦為社會服務,這就為社會服務的立場說,不能說是不對,但現在的實際困難卻是無處找得職業,雖欲勤謹刻苦而也無從著手了!在這種地方,我們能盡怪青年嗎?要想找個職業,苦於沒有機會;要想入校求學,又苦於無法繼續:這樣進退維穀的青年,就我們所知道的,為數實已不少,在這樣殘酷的社會裏,他們簡直不知道有何去路!這是青年自己的過咎呢?還是另有負責人應該引咎呢?也許有人會想到這當然不能歸咎於青年,也不能歸咎於任何人,因為這是有關於整個的社會問題,不能怪任何個人的。這話在表麵上看來似乎是言之成理的,但是社會是不能自動的,必須有人力來改造它,所以社會的不合理,人也不能卸責,尤其是負有比較重大責任的人們。

青年們的當前問題,除了求學和求職外,大概都要想到國難。他們想到國難,大概也容易聯想到所受的軍訓,因為這似乎是入校的學生準備共赴國難的最有直接關係的一件事。他們所以要受軍訓,當然是要準備參加為國抗敵作戰,現在他們所受的軍訓,已能使他們有了這樣的能力嗎?

這些大大小小的問題,我們知道都是在回到了學校的青年們的腦裏盤桓著的。

青年諸君回到學校了,根據諸君在暑期中對於現實的視察,就所看到的現實的需要,拿來和自己平日在學校裏所學習的比較比較,一定可以看出所受的教育有沒有什麼缺陷,提出來供教育家的研究;同時也可就根據這種視察所得到的結論,替自己很縝密地定下未來的計劃,作為繼續努力的方案。

青年諸君回到學校了!我們竭誠敬祝諸君努力與進步! 侵略與和平

太平洋學會第六屆會議自八月十五日起在美國加利福尼亞的玉斯美舉行,已於三十日閉幕。關於這個會議,伏生先生在本刊第十二期裏有一篇《太平洋學會中的太平洋問題》,有很扼要的評述,想諸君都已看過了。關於這個會議,我們所特別注意的當然是有關中國的問題——其實我們也可以說中國問題是太平洋問題的中心。中國的代表胡適先生在這個會議席上揭穿“日本最後的目標,顯然要在政治上完全控製中國,”表示“中國民族現已抱定決心,誓必奮鬥到底,以維護本國的生存”。我們常覺得以胡先生在國際上的聲譽(我在各國遊曆的時候,每和他們的學術界人物晤談,多問起胡先生),應該替祖國的解放問題在國際方麵做些積極的工夫,而每以胡先生一向徒作“長他人的威風”的妥協論調為憾事;這一次對於胡先生的為國賢勞,不勝欣慰,希望他繼續為祖國的解放努力。日本的代表芳澤謙吉對於侵略的掩護,雖用種種詭辯,但是所謂“欲蓋彌彰”,無法自圓其說。中國的領土東北四省是怎樣失去的?華北的偽自治運動是那裏來的?華南的搗亂是何存心?這都不是可以用一手掩盡天下人的眼睛的鐵一般的事實,但是芳澤卻在會場上公開宣言“日本固未阻礙中國的統一”!在這種狀況之下,他主張“最好由中國改變態度而與日本合作”!至於他又拿出那套對國際宣傳的老調,說:“日本向華發展,是由於人口膨脹的緣故。”這不過是帝國主義侵略的濫調,伏生先生那篇文裏已根據事實作直截了當的駁複,我們在這裏不多說了。不過我們所不要忘卻的是芳澤很坦白的告訴我們,“日本向華發展”是“勢在必行的”。英美蘇三國代表曾於圓桌會議和會外談話間,向日本代表多方詰問,想使日本代表說出要在亞洲發展的限度,日本代表不願表示。其實這倒可以無須表示而自明的。

太平洋學會會議是由參加的各國上層分子組成的,他們隻是少數名流學者的隨便談話,雖在直接間接方麵未嚐沒有暴露侵略者麵目的效用,但是並沒有民眾的集體力量做後盾的實際行動。講到這一點,更值得我們注意的是九月三日至六日在比京舉行的世界和平大會。關於這個會議的內容,在本刊第十二期裏達德先生寫給本刊的一封信,已略露端倪。這個會議最重要的一點是要集合全世界的擁護和平的一切民眾力量,製裁侵略的戰爭。這大會包含全世界人民大眾的組織,因為各國工會等等民眾團體推出代表參加,後麵都有著數十萬數百萬的民眾做背景。因為有這樣偉大的民眾力量做基礎,所以不僅不是像太平洋學會那樣隨便談談算數,並且是一種行動的組織。在大會開幕以前的兩三個月裏麵,各國的“發起委員會”已動員大量的民眾,開始大規模的反戰行動。英國工會領袖,法國總工會領袖,西班牙總工會領袖,蘇聯總工會領袖,以及墨西哥、古巴等十餘國工會代表,聯合發表宣言,籲請全世界各國勞工大眾積極參加世界和平大會。這次參加比京大會的有四十幾國代表、三千餘人出席。他們要在這次大會後,更力謀擴大這個製裁侵略的和平運動。曾經寫信給本刊的達德先生,聽說不久還要再到中國來組織中國分會。堅決反對侵略的中國民眾,無疑的是要竭誠歡迎並讚助這個製裁侵略的和平運動。

談起主持這次世界和平大會的機關——國際和平運動會(International Peace Campaign)——它的緣起卻很有意思。這個國際和平運動會是脫胎於去年在英國舉行的名震一時的“和平投票”(“Peace Ballot”),最主要的發起人是英國薛西爾勳爵(Lord Robert Cecil)。當時意大利侵略阿比西尼亞正在尖銳化,這個“和平投票”是要使英國民眾對於國聯和集體安全表示統一的輿論。自動參加這種“和平投票”的工人達一千二百萬人之多。去年十二月英國政府不得不擱置對意國妥協的霍爾拉伐爾的犧牲阿國的方案,這個廣大的民眾力量,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倡導這個“和平投票”的人們看到民眾集體力量的偉大,想把這個運動的範圍推廣到全世界,於是集合英國擁護和平的各種力量,和法國的民眾力量發生聯係。法國的激進社會黨、社會黨、和共產黨的黨員,以及法國的總工會代表,回答以熱烈的響應。這樣一來,在今年三月以後,由於各方麵的努力,已使這個運動有著長足的發展。各國“發起委員會”於今年六月十二日至十三日在巴黎舉行發起會議,開會後舉行盛大的巴黎市民大會,歡迎各國代表,參加者有各種社團和各政黨的代表,共達二萬五千人。

我們知道在東西兩個侵略國橫行無忌的時候,帝國主義者不願忠實執行國聯《盟約》所規定的集體義務,以厲行製裁侵略國,現在反而要藉口國聯《盟約》的無用,準備取消《盟約》第十六條的製裁的規定。這次世界和平大會在比京開會,就要動員全世界的民眾的力量,揭破侵略主義的陰謀,擴大世界和平的運動。中國也有兩位代表參加。一位是大眾教育家陶行知先生,一位是經濟學家錢俊瑞先生。我們希望兩位先生一方麵把中國民眾反抗侵略的真正意旨宣布於世界各國民眾,一方麵把世界各國民眾反侵略戰的偉大精神帶回中國來。

當然,中華民族解放的最後成功是要靠整個中華民族自身的努力奮鬥,並不是可以徒靠別人的同情乃至讚助所能見效的。我們擁護世界和平,正是要努力使我們自己來參加反侵略的工作,是積極的,絕對不是消極地坐待別人來幫助我們。前者是把我們對於民族解放的努力,和參加世界和平運動的努力聯係起來;後者便是沒出息的倚賴性:這兩方麵是不可混為一談的。

最近世界的趨勢是侵略與和平的尖銳的對立。和平的反麵是戰爭,是侵略的戰爭。要得到世界的和平,有許多人覺得這是要靠實力來對付的,不是手無寸鐵的民眾的反對宣傳所能濟事的,這是一個很大的誤解。我們誠然不能抹煞實力的效用。但是從另一方麵想,實力是什麼?最直接的是海陸空軍等等的武器。可是這些武器是要靠人來製造的,是要靠人來運用的。這仍然不能和人脫離關係。當國際用武力幹涉俄國革命的時候,國際聯軍所以終於失敗,固然由於當時俄國軍民的英勇抗戰,一部分也由於參戰各國的勤勞大眾反對本國的侵略。這種曆史的教訓,是任何人所不能否認的。

中國是世界的一環。中國的解放運動是不能和世界的大勢隔離的。所以我們一方麵要自己努力奮鬥,一方麵卻也要和世界的反侵略的力量發生密切聯係。最近我國對於國際的這類集會都有得力的代表參加,這是一件很可以欣慰的事情。

侵略與和平,我們應該站在那一方麵的陣線:中國民族的答案,是可以從最近中國民眾的活動表現出來的。 沉痛的回顧與光明的展望

在本期的本刊呈現於讀者諸君前麵的時候,全國同胞所痛心的“九一八”五周年紀念即在目前了。我記得在“九一八”事變剛要發生的前夕,黃任之先生從日本視察歸來,據他在日本所親聞親見的情形,認為日本對於東三省是必然地要在短時期內掠取的。他回國後曾經為著這件事情,親往首都去告訴我國的外交當局,而這位外交當局在當時卻不肯相信,說日本無論怎樣,決不敢那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但是後來事實上的表現是完全證明了他的糊塗。

東三省於敵人不費一點力量,很迅速地淪亡之後,有些人還存著苟安的心理,希望對方滿足欲望,不再續進了。但是在這種幻想中,熱河隨著東三省的命運而喪失。這個時候,還有些人希望能保全長城以南的國土,長城以北國土的淪喪並不能喚醒他們的迷夢。於是隨著東四省的慘禍,華北和華南都在作進一步的俎上肉,陷入任人宰割的慘況。自“九一八”國難發生以來的五年裏麵,我們的國家的被侵略,是無時無刻不在那裏得寸進尺地擴大,現在已到了宰割全國的嚴重階段了。軍事侵略和經濟侵略兼程並進著。摧殘整個中國經濟的“走私”,便是在武裝保護之下實行的,這不是很明顯的例子麼?在全國上下鬧著“緝私”問題的時候,華北對於堆積如山的私貨,竟異想天開,對於這種私貨征收一種僅等於現行關稅率八分之一的特稅,使違法的私貨一變而為合法的商品,可以通行全國,使走私的毒害更迅速地安穩地傳播到全國;同時無異獎勵經營私貨的奸商,增加漢奸的勢力。實業家穆藕初先生對於這件事有過很沉痛的通電,說這樣是把“國家命脈,國民生計,完全斷送。”記者執筆寫這篇文的時候,所謂“冀察稽查處”已公然宣布成立了!

其實“走私”隻是一件事,整個的“國家命脈”已在“斷送”和搶救的緊要關頭!據中央社的東京電訊,說日人現信與中國解決種種問題的有效辦法,隻有武力,甚至有提倡什麼“保障占領”的“理論”,這不是要把他們的武力統治整個中國的前奏嗎?據《密勒氏評論報》最近所記載,日人要求在中國的西部和西北部各省的各個主要城市,都要設立領署,各領署都須駐有日警和軍官。中國的西部和西北是比較地距離他們的直接勢力遠一些,但是這種處心積慮的布置,顯然是以整個中國為對象,那是不待解釋而自明的。“九一八”事變的導演者土肥原曾說過幾句很坦白的話,他說要使華北的“自治運動”推廣到全中國!

中國當前所遇著的嚴重問題不是爭意氣爭麵子的問題,是整個中國的生死存亡的問題,是整個民族的每一個人要自拔於奴隸慘境的問題。這是我們做中國人的每一個人在這“九一八”國難五周年紀念所要真切認識的現實!必須大多數人都有這樣的真切的認識,然後才能有團結禦侮的決心與事實的表現。

我們一方麵很沉痛地回想到這五年來的國難一天天嚴重起來,被侵略的範圍一天天擴大起來;但是在另一方麵,我們也無所用其消極與悲觀,因為光明的前途已向著我們招手,我們所要努力奮鬥的是要全國團結起來,朝著這光明的前途邁進!

這光明的前途不是我們聊以自慰的幻想,是有著鐵的事實呈露於我們的眼前的。講到國內方麵,侵略者在滅亡整個的中國以前,絕對沒有“適可而止”的可能,這是五年來的事實教訓。雖然這教訓的代價是太慘酷的,但這教訓已深入於每一個不願做亡國奴者的心坎,卻是誰也不能否認的。侵略者既以整個的中國為對象,中國要自拔於這種悲慘的浩劫,必然要用整個的中國力量來對付:這不是什麼高深的理論,也不是任何人所能憑空製造的說法,卻是客觀的現實所喚起的全國民眾的一致要求。這種要求最近已一天天有著事實上的進展了。漸漸地已有多數人明白要拯救這垂危的中國,不是任何階層所能包辦,不是任何少數人所能包辦,不僅僅是軍事的力量所能有效,不是少數人的努力所能有效,必須團結全國的人力物力,放棄以前的一切成見,聯合起來,共同努力。

當然,關於團結禦侮,目前的情形仍然不能使我們滿意,我們還要積極努力,使這個偉大的運動更充實擴大起來。

立法院長孫科氏最近發表談話,表示政府將大赦政治犯,這是在全國民眾要求團結禦侮聲中的一個好消息,我們希望政府能迅速地切實地執行。前在福建設立“人民政府”的李濟深、陳銘樞諸氏最近都由政府取消通緝,其他的政治犯應當更易得到特赦了。此外廣西問題的和平解決,在我們民眾看來,中央當局應該和廣西領袖都一致對外,迅速促成團結禦侮的實現,否則也未必能得到真正的統一,在廣西所發動的抗敵救國的號召也不免變為空談了。最後我們就民眾的立場說,一般國民鑒於外患的急迫,一致反對內戰,反對中國人殘殺中國人,主張大家把一切舊仇宿怨(倘若有的話),拋到九霄雲外,團結起來共赴國難;這種共同的心願,已一天天普遍起來,漸漸成為強有力的輿論。

講到國際方麵,反對侵略戰爭的怒潮已成為世界大勢所趨的一個重要象征。這個重要象征,凡是在稍稍注意國際情形的人們,是用不著多所解釋的,美國於八月下旬有反戰團體一百萬人的代表團要求美國總統停止擴充軍備,締結世界各平條約。記者去年在美國遊曆時,親見他們的數千萬青年參加反侵略戰爭運動的熱烈,使人感到美國曆史上最光榮的一頁不久將呈現出來;蘇聯和法蘭西等國人民陣線反對侵略戰爭運動的激進,是諸君反熟聞的。我正在寫這篇文的時候,聽說美國工團大會也在討論組織人民陣線的辦法。世界和平運動大會最近在比京開會,參加者有四十國的民從代表一千餘人,團會宣言有這幾句很精要的話語:“各國的人民,務必以鬥士的精神,維護和平……倘有一國違反國際法而從事侵略,因而破壞世界的和平,那末我們把它看作唯一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