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史大郎夜走華陰縣 魯提轄拳打鎮關西(1 / 3)

第三回 話說當時史進道:“卻怎生是好?”朱武等三個頭領跪下答道:“哥哥,你是幹淨的人,休為我等連累了。大郎可把索來綁縛我三個,出去請賞,免得負累了你不好看。”史進道:“如何使得!恁地時,是我賺你們來,捉你請賞,枉惹天下人笑。我若是死時,與你們同死,活時同活。你等起來,放心,別作圓便。且等我問個來曆緣故情由。”

史進上梯子問道:“你兩個都頭,何故半夜三更來劫我莊上?”那兩個都頭答道:“大郎,你兀自賴哩!現有原告人李吉在這裏。”史進喝道:“李吉,你如何誣告平人?”李吉應道:“我本不知,林子裏拾得王四的回書,一時間把在縣前看,因此事發。”史進叫王四問道:“你說無回書,如何卻又有書?”王四道:“便是小人一時醉了,忘記了回書。”史進大喝道:“畜生,卻怎生好?”外麵都頭人等,懼怕史進了得,不敢奔入莊裏來捉人。三個頭領把手指道:“且答應外麵。”史進會意,在梯子上叫道:“你兩個都頭都不要鬧動,權退一步,我自綁縛出來,解官請賞。”那兩個都頭卻怕史進,隻得應道:“我們都是沒事的,等你綁出來,同去請賞。”史進下梯子,來到廳前,先叫王四,帶進後園,把來一刀殺了。喝教許多莊客,把莊裏有的沒的細軟等物,即便收拾,盡教打迭起了,一壁點起三四十個火把。莊裏史進和三個頭領全身披掛,槍架上各人跨了腰刀,拿了樸刀,拽紮起,把莊後草屋點著。莊客各自打拴了包裹。外麵見裏麵火起,都奔來後麵看。且說史進就中堂又放起火來,大開了莊門,呐聲喊,殺將出來。

史進當頭,朱武、楊春在中,陳達在後,和小嘍羅並莊客,一衝一撞,指東殺西。史進卻是個大蟲,那裏擋當得住!後麵火光亂起,殺開條路,衝將出來,正迎著兩個都頭並李吉。史進見了大怒,“仇人相見,分外眼明”,兩個都頭見頭勢不好,轉身便走。李吉也卻待回身,史進早到,手起一樸刀,把李吉斬做兩段。兩個都頭正待走時,陳達、楊春趕上,一家一樸刀,結果了兩個性命。縣尉驚得跑馬走回去了。眾土兵那裏敢向前,各自逃命散了,不知去向。

史進引著一行人,且殺且走,眾官兵不敢趕來,各自散了。史進和朱武、陳達、楊春並莊客人等,都到少華山上寨內坐下,喘息方定。朱武等到寨中,忙叫小嘍羅,一麵殺牛宰馬,賀喜飲宴,不在話下。

一連過了幾日,史進尋思:“一時間要救三人,放火燒了莊院,雖是有些細軟家財,粗重什物,盡皆沒了。”心內躊躇,在此不了,開言對朱武等說道:“我的師父王教頭,在關西經略府勾當。我先要去尋他,隻因父親死了,不曾去得。今來家私莊院廢盡,我如今要去尋他。”朱武三人道:“哥哥休去,隻在我寨中且過幾時,又作商議。若哥哥不願落草時,待平靜了,小弟們與哥哥重整莊院,再作良民。”史進道:“雖是你們的好情分,隻是我心去意難留。我想家私什物盡已沒了,要再去整頓莊院想不能勾。我若尋得師父,也要那裏討個出身,求半世快樂。”朱武道:“哥哥便在此間做個寨主,卻不快活?隻恐寨小,不堪歇馬。”史進道:“我是個清白好漢,如何肯把父母遺體來點汙了?你勸我落草,再也休題。”史進住了幾日,定要去,朱武等苦留不住。史進帶去的莊客,都留在山寨;隻自收拾了些少碎銀兩,打拴一個包裹,餘者多的盡數寄留在山寨。

史進頭戴白範陽氈大帽,上撒一撮紅纓,帽兒下裹一頂渾青抓角軟頭巾,項上明黃縷帶,身穿一領白紵絲兩上領戰袍,腰係一條摣五指梅紅攢線搭膊,青白間道行纏絞腳,襯著踏山透土多耳麻鞋,跨一口銅鈸磐口雁翎刀,背上包裹,提了樸刀,辭別朱武等三人。眾多小嘍羅都送下山來,朱武等灑淚而別,自回山寨去了。

隻說史進提了樸刀,離了少華山,取路投關西五路,望延安府路上來。但見:崎嶇山嶺,寂寞孤村。披雲霧夜宿荒林,帶曉月朝登險道。落日趲行聞犬吠,嚴霜早促聽雞鳴。

史進在路,免不得饑食渴飲,夜住曉行。獨自一個行了半月之上,來到渭州。這裏也有一個經略府,莫非師父王教頭在這裏?史進便入城來看時,依然有六街三市。隻見一個小小茶坊,正在路口。史進便入茶坊裏來,揀一副座位坐了。茶博士問道:“客官,吃甚茶?”史進道:“吃個泡茶。”茶博士點個泡茶,放在史進麵前。史進問道:“這裏經略府在何處?”茶博士道:“隻在前麵便是。”史進道:“借問經略府內有個東京來的教頭王進麼?”茶博士道:“這府裏教頭極多,有三四個姓王的,不知那個是王進?”

道猶未了,隻見一個大漢,大踏步竟入走進茶坊裏來。史進看他時,是個軍官模樣,怎生結束,但見:頭裹芝麻羅萬字頂頭巾,腦後兩個太原府紐絲金環,上穿一領鸚哥綠紵絲戰袍,腰係一條文武雙股鴉青絛,足穿一雙鷹爪皮四縫幹黃靴。生得麵圓耳大,鼻直口方,腮邊一部貉貊胡須。身長八尺,腰闊十圍。

那人入到茶坊裏麵坐下。茶博士便道:“客官要尋王教頭,隻問這個提轄,便都認得。”史進忙起身施禮道:“官人,請坐拜茶。”那人見了史進長大魁偉,象條好漢,便來與他施禮。兩個坐下。史進道:“小人大膽,敢問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灑家是經略府提轄,姓魯,諱個達字。敢問阿哥,你姓甚麼?”史進道:“小人是華州華陰縣人氏,姓史,名進。請問官人,小人有個師父,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姓王名進,不知在此經略府中有也無?”魯提轄道:“阿哥,你莫不是史家村甚麼九紋龍史大郎?”史進拜道:“小人便是。”魯提轄連忙還禮,說道:“聞名不如見麵,見麵勝似聞名。你要尋王教頭,莫不是在東京惡了高太尉的王進?”史進道:“正是那人。”魯達道:“俺也聞他名字。那個阿哥不在這裏。灑家聽得說,他在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處勾當。俺這渭州,卻是小種經略相公鎮守,那人不在這裏。你既是史大郎時,多聞你的好名字,你且和我上街去吃杯酒。”魯提轄挽了史進的手,便出茶坊來。魯達回頭道:“茶錢灑家自還你。”茶博士應道:“提轄但吃不妨,隻顧去。”

兩個挽了胳膊,出了茶坊來,上街行得三五十步,隻見一簇眾人圍住白地上。史進道:“兄長,我們看一看。”分開人眾看時,中間裹一個人,仗著十來條棍棒,地上攤著十數個膏藥,一盤子盛著,插把紙標兒在上麵,卻原來是江湖上使槍棒賣藥的。史進看了,卻認的他,原來是教史進開手的師父,叫做打虎將李忠。史進就人叢中叫道:“師父,多時不見。”李忠道:“賢弟,如何到這裏?”魯提轄道:“既是史大郎的師父,同和俺去吃三杯。”李忠道:“待小子賣了膏藥,討了回錢,一同和提轄去。”魯達道:“誰耐煩等你?去便同去。”李忠道:“小人的衣飯,無計奈何。提轄先行,小人便尋將來。賢弟,你和提轄先行一步。”魯達焦躁,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便罵道:“這廝們夾著屁眼撒開,不去的,灑家便打。”眾人見是魯提轄,一哄都走了。